春凳

春凳

画家何玲来到象山已经有小半个月了，看看屋子里面得一些画稿，尽是些山水风景的草稿，没有几幅是完整的作品。

看着这些作品的何玲恨不得把画纸全部撕掉，她动手撕了几张画，又无力的坐回到原来的地方。看着那些画纸。眼前闪过一些自己成名时期的一些作品，画展上、拍卖会上人群乌压压的印象，刚从母校中国美院毕业时同学脸上开心的笑，以及自己早年作假的画被揭穿时众人对她的嘲讽。这让她很恍惚，又想拿起画笔画几张画出来。她开始在杂乱的画纸胡乱翻腾，找到铅笔后又开始找能用到的纸，最后在角落里翻到了刚来象山时带过来的宣纸。上好的、她暗自下决心一定要画出成名作一洗前耻的画纸，现在却仅仅要用它来发泄心中的不满。她看着，觉得有些舍不得，便挑了几张纸夹在画板里，出了门。

女画家之前都是跑到人烟稀少的小山坡或是海边去写生，今天她却走了相反的去镇子上的路，她自己都有些不习惯，她似乎都有些不会跟人交流了，路上的三两行人跟她打招呼，她却不知道怎么回应，她甚至怀疑他有没有见过这些人。

到了镇子上，发现并没有买画纸的店，何玲失望的想要离开，但她发现镇子的主路一向前延伸，有什么东西吸引她一直走下去。

路变的窄了，变的不好走了。但身边却接连开过去几辆高档的汽车，汽车后面还跟着卡车。何玲很好奇，便跟着汽车一路走下去。

众多车辆拉来了东西又拉走的地方，是一幢清式木质结构的老楼，屋外堆了些木头和木头家具，有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一把凳子上，专注的修理着手中的小木凳。

这画面让画家停下脚步，悄悄的打开画板在纸上开始着手画起画来。

春天上午九十点钟的阳光，被树分割的斑斑点点的；昨夜刚淋过雨的泥土，清新的味道弥漫在整个空气里。中年人手中的活突然停下来，抬眼看画家。画家注意到了，停了手里的笔笑了笑，合了画板走过去，两人攀谈了起来。

两人似乎特别谈得来，女画家感觉她这些个月身上背负值得那些无形的压力在她遇到这个中年人之后全部消解掉了，并且多年来自己那些对于艺术的理解精神上的追求得到了共鸣。女画家好奇木匠手里的凳子，询问得知这个凳子叫春凳。木匠将做好的凳子送给了女画家，画家作为回礼，把刚刚在画家门口画的那幅画送给了木匠。

女画家背着凳子离开了象山，不久，她的作品就问世了。此次她的春宫系列，一改她之前的画派画风，面世后大受欢迎好评如潮，一洗她当年的前耻。很多人问她成功的原因，她笑而不答。

这一天她又在自己的画室里创作，锁上门任何人禁止进入。春凳在断断续续的摇晃，女画家坐在凳子上不知道在冥想这什么。女画家想到什么睁眼拿起画笔刚要画的时候，听到的凳子发出了奇怪的声响，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连同坏掉的凳子一起跌落到了地上。女画家站起来看到凳子，愣了几分钟，脑海里突然一闪而归某个春天在象山发生的事。

于是女画家带着破损的凳子又一次来到了象山，与第一次不同的是，这次，女画家的身边带了三四个助手过来帮她一起找寻那个中年木匠。

起先，画家凭着记忆找到了当时送给木匠画的那幢楼，店门已经封死，门板上结的蛛网表明这里的主人已经离开很久了。离这里最近的一家店也有二里多地，家去那边询问店主，店主也说不清木匠去了哪，只是说有将近半年多没有见到有车子往来了，很有可能搬到镇子里面了。他知道木匠原来是宁波度量厂得职工，后来退休过来盘的店。给他们家送过家具，但是却是个妻管严。

画家便让助手到镇子上去问，哪哪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木匠。后来在一个买家具的店家那里打听到，说是知道一个木匠，人瘦瘦小小的，整天一副死人脸到处递名片说是有活计一定要找他。但是他的价钱定的又很高，还势利眼，后来渐渐大家都很少找他。

画家觉得那家店主口里描述的木匠并不是她要找的木匠，她又仔细回想，记得当时有些开名车的老板应该找过那个木匠，便通过她现在的朋友圈询问有没有在象山的小镇上修过家具的人。最终还真找到两三个，其中有一个知道木匠的联系方式。画家电话过去，却是一个中年女人接的，女人说他们已经不做木工生意了，让画家另寻别家。画家找借口说想淘一两件宝贝，中年妇女想了想最终答应了，约好在木匠家见面。

女画家去了木匠家，与她想象不同的是木匠家里并没有什么做工精细的家具，并且木匠老婆告诉她说，木匠已经在半年前就去世了。

木匠老婆非常艳羡女画家之前提到的宝贝回收的低价，为了能让女画家淘到她喜欢的宝贝，木匠老婆带她到了木匠原来的作坊。

女画家回到了她第一次见到木匠的地方，物是人非。木匠老婆一直在她耳边絮絮叨，木匠就埋在这做作坊后面的山上；木匠后来赚了些钱，给她买了现在的那个房子，她终于不用再做这个破木楼了；木匠整天只知道做木活不在乎她，但后来不知道从哪得了一幅画，还表了起来，看着那画就变得更男人了等等。提到那幅画时，木匠老婆变得兴奋，好像她也从那幅画里得到了很大的恩惠似的，并且引带画家去看那幅画。

在供着木匠画像的堂子里，女画家的画摆在显眼的位置。外面依旧是九十点钟的阳光，空气里依旧有下过雨泥土的气味。厅堂亮亮的，从开着的窗外吹过小风。画家的画晃了晃，画里面的景物似乎活了一般飞出来，环绕在已经死去的木匠周围，木匠脸上露出幸福的笑。

                                                                                            李昱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