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奖》

人们都知道方悄悄是林兵的前女友，他们在大学毕业前分手。

   没有人知道，我，陈旺，只有一个前女友，是她，方悄悄。而且要备注：在林兵之前。

我在林兵之前认识方悄悄。我认识她的时候我们都青涩单纯，她优美如花，我傻得可爱。我们在心目中的圣堂相识：学校的文学社。

　　她是社长，我是副社长。我们的文字都用笔名，她的笔名叫静悄悄，敏感如我，第一眼看到这个笔名就立马相信那就是她了。我的笔名嘛，叫一粒砂。

　　那时候林兵正忙着跟娜娜恋爱，根本不知道方悄悄为何物。

　　而我，也刚刚跟方悄悄相识。我悄悄的读她的文字，也悄悄的喜欢她。

　　直到有一天她亲自来问我：“你知道笔名一粒砂是哪个人么？我真的好喜欢他笔下的文字。”

　　“文字写得很好么？那就只读他的文字吧，说不定找到真人，既丑又穷，所有感觉都破坏了。”我当时居然回答的这么坦然，其实内心很痛的。我的文字一点也不高贵，写得如此青涩，还没有第二个人如此夸赞。

　　“去，你想多了吧。为什么看问题那么复杂呢？”

　　“因为通常是这样的情况吧，写得好的人，通常其它情况并不怎么样。”

　　“是么，我只是对他很好奇，被他笔下的世界所吸引。我怀疑那个人就是你，真的不是你么？”

　　“怎么可能是我，我长得这么帅。”此后我多数时候都用另一个笔名，只有在少数情况下，才用一粒砂的笔名。用这个笔名的，也通常是我自己最满意的文字。

　　不可控制的，我用这个笔名向方悄悄告白。我说，我喜欢一个女子，我在内心里称她为小悄悄，如果我此生有女儿，那她的乳名一定也叫小悄悄。

　　文学社里的人都说，这个名叫一粒砂的作者，一定是在向方悄悄表白呢。我偷偷地去看方悄悄，却发现她也在观察我。好吧，我是如此的希望与她心有灵犀，我的表白就更大胆了，我开始在校刊联载我的小说，不仅女主角的名字叫方悄悄，连小说的名字也叫《方悄悄》。我在小说里跟她谈恋爱，我爱她如大海一样深沉。

　　方悄悄果真是坐不住了，她向所有人询问，得到的答复是：“这个人是投稿到电子信箱的，不知道真人是谁，他也从不来领稿费，估计人家很钱，不在乎这几毛钱。”

　　　林兵笑话我，写小说如此痴情，像一个情种一样，其实是白纸一张，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我******再也不看什么爱情小说了，都出自这样的臆想创作，全是假的，有什么意思呢。

　　我很想告诉他不是假的，我真的爱上了这个女子。把一个人放在心里好好爱，那才是真正的爱情。

　　话到嘴边，我还是说没有说。而林兵呢，再也不看我写的破文章。他说，我用笔写爱情，他用下半身实施他的爱情，他的爱情比我这狗屁文字，精采一万倍，他还理我干嘛。

　　他说娜娜刚做完流产，好麻烦的，这女人太笨，给她买的避孕药居然忘记吃，老子以后还得随身带TT，真烦。

　　不久之后，就听说林兵与娜娜分手了，魔爪又伸向了某个漂亮班花。他的风流晕事，我也从来不关注。

　　方悄悄又来问我，“一粒砂倒底是谁啊？真的不是你？”

　　我都懒得回答她，习惯性的摇头。“无可奉告。”

　　“你也不认识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任何消息？”

　　“如果我有他的消息，你愿意掏钱买么？”我故意跟她开玩笑，我真想告诉她那个人就是我，我想问她，如果我像小说中那样爱她，她会接受么？可是我没有勇气问。我怕真的问了，就再也无法一起简单的聊天了。

　　方悄悄很生气，说：“你这个人怎么整天钱钱钱的，你很缺钱么？听说你一有空就跑出去赚钱，而且赚的不少了。同学们都说你不仅把学费赚够了，还往家里寄钱，简直把大学当成了赚钱的公司了。你是跑来上学的，还是跑来赚钱的？”

　　“我是一边上学一边赚钱，两不耽误，怎么，那条法律不允许大学生赚钱了？”

　　“哪条法律允许大学生敲诈了？”

　　“谁敲诈你了？”

　　“打听一个消息就要钱，而且根本就是假消息，这不是敲诈是什么。”

　　我大笑，“哈哈哈，你这笨女人。”真没想到，这笨女人越来越可爱了，我估计我又脸红了，连心跳都加速了。

　　可是方悄悄转身走了。

　　下一秒我就会坦白的啊，可是她走了。

　　林兵来喊我喝酒，说他心烦。我心想难道又有某个女子为他流产了？他的事我从来不问，他自己都会说。他什么事儿都跟我说，就当我是垃圾桶一样。反正我也不反感，你知道的，我在写爱情小说，正缺少素材呢。

　　林兵这小子估计脑袋少根筋，他每次跟我倒完垃圾后，都不忘提醒我一句，我的事不要写进小说里啊，你要是把我出卖了，咱们可做不成哥们了。

　　我说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卖我哥们的。

　　爱看小说的诸位一定懂得的，故事情节变化一下，换个人名，换个地点，我已经在文字里，把林兵出卖了许多次，他的许多故事，我甚至反反复复的写，出卖得一干二净。

　　不过，爱看小说的诸位也一定懂得，这不叫出卖，这叫艺术加工。堂堂正正，大大方方，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这就是艺术创作嘛。所以，林兵像是一个为我服务的角色，虽然于他我只是一个高级垃圾桶。

　　但是，林兵这个人很够哥们的，我如果说他是一个好人，你肯定又反对，就冲他到处祸害女同学这一条，他的罪行就挺大的。其实你想多了，大学里的女同学们，也个个不简单，最傻瓜的，往往是我们这些看客了。

　　林兵说：“陈旺，你知道么，我失恋了，我最爱的女人，把我甩了。”

我大笑，说：“报应啊，你也有今天呢。”

 

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

　　午夜之后这个世界才彻底安静，月光洒在阳台上，树影在地板上舞蹈。我就坐在地板上抽烟。

　　林兵说过，他跟方悄悄是通过网络游戏认识的。他通过别人知道了方悄悄的游戏ID，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不可思议的，因为看到我的一行字，看到我说如果我此生有女儿就为她起名小悄悄。于是他的游戏ID就叫小悄悄。

　　她是因为这个，才接受林兵的么？

　　好可笑，好傻。

　　林兵抛弃方悄悄的时候，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那时候方悄悄来找我哭诉，我想过帮他们挽回，但是想及林兵的种种，我还是硬着心肠劝说方悄悄放手，我说：“林兵不值得你爱，他也并不是真心爱你。”

　　方悄悄却失控的抱住我，她抱着我哭，她说：“陈旺，我很丑么？为什么没有人要我。”

　　“你不丑，你只是傻。”

　　她开始脱我的衣服，像撕一样脱。她疯了么？

　　任由她，我像个木雕一样。男人的胸膛就是留给女人取暖的，就让她脱吧，反正男人的上衣无所谓，就让她发泄一下吧，此刻她的内心应该充满苦楚。如果她愿意抓，愿意把我当成林兵一样折磨，我愿意。

　　我是真的愿意的。

　　她果真只是脱了我的上衣，然后停了下来。她问我：“你愿意抱着我么？”

　　我就抱着她。

　　那一夜好安静。我就在这样的月光下抱着她。那一晚的月光好洁白，像水银一样洒在我们身上。墙壁上树影斑驳，夜凉如水，我却浑身滚烫。

　　我深爱的女人，就躺在我怀里，而我却不能对她更进一步。并且内心里深深的惧怕，惧怕她有更疯狂的举动。

　　最后的最后，我还是没能守住防线，就在她伸手试图解开我的裤带的瞬间，我也发疯了。

　　此后的整整一个月，我和方悄悄，像一对夫妻一样生活。我买菜回来，她做饭给我吃。夜晚我们就尽情的缠绕。

　　我知道我此时爱着的只是方悄悄的躯壳。她的身体在这里，谁知道她的灵魂在哪里呢？那一个月里她极安静，像个受伤的小猫，常常躲在我怀里。她如此留恋我的怀抱，而我面对这一切，又是如此的幸福。

　　我们能这样一直幸福下去么？谁都不敢问。她是我好哥们的女人，现在躺在我床上，别人知道了，我该如何解释呢？

　　我想我肯定为此纠结过，或者为此表现出了丝毫的顾忌。

　　并且这顾忌被方悄悄看得清清楚楚了。

　　一个月后，她不辞而别。任何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没有多一天，也没有少一天，整整一个月，一个月后她彻底消失。

　　她是算计好的么？

　　据说她连毕业证都没有领。是她的室友帮她寄回老家去的。而根据我的打听，她并没有回老家。

　　我偷偷的打听她，都不敢申张的问询她的消息。我惧怕什么呢？惧怕承认我爱她，还是惧怕林兵知道这一切？

　　我们就此毕业。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大家纷纷失去联系。青春就是拿来告别的，离开了大学，离开了梦想，我们都开始在新的道路上打拼。然后愈走愈远。

　　青春就像吹向天际的风，走了就是走了，从来不会回头。在紧张繁忙的工作中，我渐渐忘记了方悄悄。

　　如果不是林兵，我又怎么会轻易打开这段记忆。

　　时间整整过去四年了。四年里，我的工资涨了一倍，而我内心的寂寞，不知道滋长了多少倍。

　　我就在这样的午夜，独自一个人，打车去了大学的校园。我在校园外徘徊又徘徊，最后还是翻墙进去了。

那个树林，那片密草地，那个初夏的夜晚。那些消失的瞬间，又重回我的大脑。

我曾经是一个多么懦弱的男人。一个女人曾经陪我睡了整整一个月，我却没有对她说我爱她。直到她离开了，我都不敢承认我是真的爱她的，都不敢满世界的去找她。

　　方悄悄，没有去找你，是我至今为止犯的最大的错误。

　　我睡在草地上，我用以前的姿式，用一个空怀抱，睡在那片草地上。月亮仍然皎洁，水银一样洒在我身上。天空星星点点，只是找不回我爱过的人。

　　我的眼角有冰冷的液体流下。在这陌生、冰冷、坚固的城市里，方悄悄是我内心最柔软的温暖，这温暖在这一刻完全释放。

　　我要去找她。我必须去找她。似乎有无穷的力气，让我热血沸腾。浑身的荷尔蒙在这一刻苏醒。

　　世界很大，大到令人害怕而不敢去找寻。而真的做了会发现：其实寻找一个人，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困难。

　　虽然寻找方悄悄还是颇费周折的，但是我还是找到她了。勇敢的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就会因为你的勇气而胆怯，于是变得简单。

　　方悄悄的容颜有很大的改变，从前的长发剪成干练的短发，表情从容镇定，有一份冷冷的英气。她这是要去到哪里呢？为什么下班后不直接回家？

我一路尾随着她。天啦，她来到离单位不太远的红太阳幼儿园，接出来一个三、四岁的女童！我惊颚了，难道这是她的女儿？

那一刻我迟疑了，要不要追过去看清楚？在那迟疑的时间里，她们消失了。我再一次任她从我眼前消失。

　　现在我的脑海里再不是方悄悄一个人了，多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林兵的孩子么？我想肯定是了。何必再去看清楚，何必逼自己去面对呢？

我开始给方悄的写信，我庆幸我记得她的邮箱。

写信告诉她，林兵要结婚了。

　　写信告诉她，你若还爱他，还来得及。一个女人的青春很短，何苦这样苦了自己，也苦了孩子。

　　写信告诉她，如果那孩子是林兵的，更应该跟林兵复合，组成一个完整的家。

　　写信告诉她，如果那孩子不是林兵的，也没有关系，我可以帮她养这个孩子，她可以无牵绊的去迎接新生活。

　　写信告诉她，我经常路过我们的大学，看到好多青春的脸，犹如当年的我们。

　　方悄悄杳无音讯。难道她没有看到那封信?还是信箱地址有误么?

　　我渐渐的不再相信会有回信了，开始纠结要不要给她打电话。电话真的很难开口，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第一句我怎么开口?我能说：喂，猜猜我是谁?

　　还是我说：“方悄悄，我是陈旺，我终于找到你了！”

　　怎么说都很突兀。

　　就在这样的纠结思维中，我意外的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甜甜的童声喊我爸爸，她问:“你是我爸爸么？你为什么不要小月月呢?”

　　我只能回答她:“小朋友，你打错电话了，我不是你爸爸，你旁边有大人么，让大人替你打电话找爸爸吧。“

　　“可是妈妈说你就是我的爸爸啊，是她说的。“

　　“那你妈妈是谁啊?“

　　“我妈妈是方悄悄。“

　　“什么，方悄悄?“

　　我想我是快疯了，方悄悄的女儿叫我爸爸，这是怎么回事?就在我满头黑线不知所措的时候，电话被方悄悄接过去了，她说:”你女儿吵着找爸爸，我只有让她给她爸爸打电话了。你去信箱看看，就会明白的。“电话啪的一声挂断了。

　　“嘟嘟嘟“电话忙音，而我呆若木鸡，方悄悄居然给我打电话了，她跟我说话了，可是她说什么呢，她说女儿吵着找爸爸，所以给我打电话，难道？

　　我慌乱的打开电脑，但是该死的网络，居然上不去网。我下楼直奔网吧，在网吧昏暗的角度里，我流着眼泪读方悄悄的信。她说：小月月是你的女儿，本来没打算告诉你的，但是女儿吵得很凶要找爸爸，我就让她自己打电话，没有吓到你吧。

　　毕业离校那会我是因为太伤心了，所以才不辞而别。我离开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就决定一个人把她生下来，独自扶养。

　　孩子的生日是***年2月19日。

　　我想我旁边的网客肯定莫名其妙，一个大男人涕泪横流，默不作声的坐在角落里肆意挥泪。

　　只有我知道，这泪水一半是激动喜悦，一半是痛彻心扉。方悄悄是爱我的，她一开始就是爱我的，只是无奈的认错了人，上了林兵的贼船，而我又伤她太重，所以她才离开的。

　　她离开的有多决绝，表明我伤她有多深。

　　这城市我呆不下去了，我要去看看方悄，我要拥抱我的女儿。在网上订完机票，我匆匆回到家，不开灯，躺在床上继续流泪。心很痛，四年多了，方悄悄一个女人，独自拉扯我们的女儿，她该有多艰难。

　　林兵敲我家门。

　　林兵一进来就发现气氛不对，问我：“你咋了啊？怎么大晚上的不开灯啊？哭了么？出什么事情了？”

　　我无语。擦掉眼泪笑起来。

　　林兵更惊悚了，说：“你这一会哭一会笑的，唱的是哪一曲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我说：“雷子，我中奖了，巨奖啊！”

　　“多少万，把你哭成这样，不对啊，中奖了应该笑啊，你怎么改成哭了，喜极而泣？”

　　我说：“巨奖，无价的，你想不到的，你绝对想不到的。”

　　我说：“刚才方悄悄给我打电话了，还给我发电邮了。”

　　“她说什么了？”林兵立即警觉起来。

　　“她说女儿吵着找爸爸，只好给我打电话了，是我的女儿，我和方悄悄的女儿……你想不到吧，我也没想到，是我的女儿，哈哈哈……”我又泪崩了。

　　目瞪口呆的林兵，质问我再说一遍，真的假的啊，我说是真的，小月月生于毕业那年的次年2月份，毕业前的三、四月份我跟方悄悄在一起了一个月，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因为我不确定方悄悄真的爱我，我以为我只是一个替代品，我以为我们之间像一场游戏，没想到是今天的结局。

　　林兵却说：“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方悄悄，还暗恋了她八年。”

“你怎么知道的，你还知道什么？”现在换我警觉了。

林兵掏出烟来抽一口，又给我点燃一根，吐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陈旺，我早就发现了。”（九分钟组委会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