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盲 作者：蔡沁瑜 星期天的午后，阳光很好，我半蹲着观察晒在阳台上的碎花棉被，看见灰尘挣脱开棉被，自然地在流动的空气里呼吸。 陈迟离开了也有一年半，整个屋子都空荡荡的。偶尔围满几个亲戚朋友，劝我不要难过，陈迟在另一个世界希望看见我笑呢。但大部分时间都只是我一个人。 今天却格外地不同，八年前的今天，在异地火车站，我的背包在熟睡时被小偷莫名其妙地牵走，只有一部快要报废的手机紧紧地被我握在手里，我一直在等陈迟的来电。 醒来后一阵茫然。和陈迟匆忙通完电话后，我开始拼命地在脑海里搜索各种方法，不想让陈迟为我担心。 一个多小时后，我透过玻璃窗看到正站在火车站外的陈迟，猛然冲出去。 他看见我如此狼狈，傻笑着：“明明有事，还不说。我们在一起吧，莫宁。这样我就有名义带你走了。” 八年后的今天，我仍然清晰得记得那晚微凉的雨落在发上也开始有些温热。 想着想着，房间也没那么空荡了。突然，手机响了。我拿起手机，眼前出现了一条几近陌生的信息。是么妖，一年多了，她终于想起我来了：“小宁，待会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吃个饭吧，还是原来那家餐厅，六点我在那等你，不见不散。” 见到么妖时眼睛骤然有点酸涩，一年多没见，么妖竟然瘦了这么多，让人有些心疼。我们面对面坐着，她说她现在还是在当摄影师助理。我想起那时候么妖也还是陈迟的助理呢，总会帮他收拾器材、拍照要用的服装，联系客户等等一些琐碎的事。陈迟离开了，她估计也会难过吧。 天色渐渐暗了，我们两个人也都开始安静下来。此刻，餐厅蓦然放起《Kiss the rain》，突然鼻子一酸，我当然记得这是陈迟最喜欢的音乐。么妖好像没有发现我不对劲，兴奋地说：“我好喜欢这首纯音乐，男朋友经常放给我听。” 我有些诧异：“男朋友？”顿了顿，我擤了一下鼻涕，笑着问她：“么妖，你有男朋友啦？” “嗯嗯，在一起一年半了，他对我很好。”么妖的眼神里毫无意外地盛满了温柔与幸福。 我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终于找到啦，太好了。以前你总说因为自己是射手座，可能一生都在爱不喜欢自己的人呢。现在终于不用担心了。”“好想知道是怎样的男生啊，竟然能收服外貌协会的么妖。有照片吗？” 这时候服务员突然端来一盘清水鱼，么妖细致地挑开鱼刺。她看着我也习惯地重复着和她一样的动作，笑着说：“原来小宁吃鱼也要先将鱼刺挑掉呀。” 我淡淡地说：“是啊，自从和陈迟在一起，后来很多习惯都很像他了。” 我们默契地笑了，她似乎忘记跟我介绍她的男朋友了。 离开的时候，么妖告诉我：“改天再跟你介绍我男朋友哦。对啦小宁，我已经搬到惠城路了，有空可以去坐坐。” 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这样的日子已重复了五百多天，我好像习惯了，又好像没有习惯。 十多天后，好久没见过面的亲戚突然打电话给我：“小宁啊，我听说了你的事。过去这么久了，试着放下吧。没事多出去走走，一个人憋在房间很容易生病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下意识地想到了么妖，也许是因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突然很想去找她。 曲曲折折地，我终于找到她的新家。么妖打开门看到我，有些吃惊。 “在家里有些无聊呢，就想到了你，想来看看你呢。” 么妖说：“是啊，本来就应该多来找找我嘛。对啦，我去切一下水果给你吃。” 过了一会儿，她端出来一盘水果沙拉，有我最喜欢的哈密瓜，火龙果还有番石榴。其实，确切的说是陈迟喜欢的才对，我一直都在跟随他的习惯生活着。 “这都是我最喜欢的水果啊。都这么久没一起啦，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水果啦。”么妖说道。 好久没见了，若不是我们竟然记不起对方的习惯和喜好，我不会知道我和么妖其实都不再像从前。 我们没有说话，安静地吃着水果，看着粘腻的泡沫剧。 我试图打破沉默，好奇地问她：“么妖，上次你说到你男朋友……他叫什么名字呀？” 说到男朋友，么妖一脸甜蜜，“他叫蓝与灰。能遇见他，我也觉得好意外。其实射手座，也有可能遇到相互喜欢的人呢。” 是啊，终于打破了流言。不过，这样的对话好像曾经在我的梦境里出现过，不然我不会觉得熟悉。“蓝与灰，好特别的名字。我认识吗，怎么感觉听过这个名字。” 么妖继续甜蜜地说道：“和他在一起每天都感觉好踏实，工作时他总会耐心地指点我，还帮我拍了一组能好看的照片呢，我给你看看。” 她有些迫不及待，第一次我觉得么妖的眼神里像跳动着滚烫的熔浆。她翻出精致的相册，一页页翻给我看。 “真的拍得好好看，原来你男朋友也是摄影师啊。”我越来越对他们的故事好奇了。 她指着其中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么妖很失落，眼泪悬在眼眶。她陷入了回忆：“这是我第一次跟他表白的时候，那时候他拒绝了我，我还以为射手座真的要孤老了。后来他把这张照片送给了我，向我表白了，原来是他的恶作剧呢。”我能感觉到么妖感动得快哭了呢，虽然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她一页页地翻，翻到最后一页时，么妖怔住了，我睁大了眼睛，看见最后一页的照片上是一片偌大的海，海边正中间，一个男生望向深蓝深蓝的海，背影有些落寞。 我放大了声贝：“么妖，这是你男朋友吗！” 她放松了下来，依旧甜蜜地说：“是啊。” “有些可惜啊只是背影，应该是一个很喜欢海的男生。”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细细地端详着照片，突然发现他的脚踝那里有一个刺青。记忆翻涌而来，那么复杂。 么妖从房间里拿出她男朋友蓝与灰的摄影作品。我分明看见她脚踝也有一个刺青，是多巴胺。 转身看向照片，蓝与灰的刺青突然有些刺眼。熟悉而遥远的他。 来不及翻开么妖从房间里带来的蓝与灰的摄影作品，我便冲开门，往家的方向奔跑，往事一幕幕在眼前交织。我突然想到之前和陈迟约会时总是刚好碰到么妖，想到是么妖总会在陈迟生日的一个月前就提醒我，总会记得他喜欢听《Kiss the rain》，他吃鱼的时候要先将鱼刺一根根挑掉。 陈迟离开后，母亲将所有关于他的东西都压在箱底。此刻再来翻来这些记忆，都还需要很大的勇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已溢出眼眶，在翻到我们共同的相册时，顺着脸颊滑下来。 我不停地翻着照片，在倒数第二页时突然停下来。右下角的照片里，我依偎在陈迟怀里笑得很开心。而角落里，模糊的轮廓仍让我清醒地看出她就是么妖。原来那天她在旁边默默观察着一切。 翻过照片的背面，写着残忍的几个字：“莫宁和蓝与灰，摄于2009年6月。” 我沿着陌生的路，迂回地找到么妖的家，拼命地按着门铃。看见我从未有过的疯狂，么妖惊诧地问我：“怎么了，小宁。” 我只是心疼她，却发现自己已做不到从容冷静。 “么妖，你醒醒吧，陈迟，你的蓝与灰，已经离开了人世，他不在了。” 她突然怔住了，撑大了瞳孔，直直地看着我，眼泪不知不觉涌了出来。 “我喜欢他，一年半前，他是你的丈夫，但这一年多里，却是他陪着我。我不相信射手座，一辈子只能爱刚好不喜欢她的人。” 说完，她狠狠地关上了门。 而我终于有勇气来到陈迟的墓前，告诉他：“蓝与灰，原来还有另一个女孩，也和我一样深爱着你。你在远方，也要带着我们的梦幸福地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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