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成你的样子

一、Gemini

        眼前瘦小的女人，挽着干练的发髻，深陷的锁骨间悬着一条项链，一枚精致的挂坠上写着Gemini，是那颗闪亮的小钻吸引了我，周围一圈朱色镶嵌真是精致……“咳咳”，她的咳嗽声打断了了我，我才发觉自己的失礼，端起茶盅啜饮一口，好像也没能掩饰住自己的尴尬。

她说话了。

        “我叫许静，我是来报警的……我的男朋友，哦不，未婚夫，失踪了。”

        这女人出奇的冷静，可是精致的妆容却掩不住眼底的忧郁以及深重的黑眼圈，大概也是日夜担心却不露声色吧，可怜的女人。

        “你说说具体的吧，比如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先兆啊，失踪几天了，有没有试图联系过他或者亲戚朋友什么的。”我低头做着笔录，像十多年来做的一样，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称职的警察。

        女人抿了一口茶，她在回忆，这很好，我们在渐渐进入状态。

        “今天是他失联的第五天，他没有回家，没有上班，也没有回父母家。”她在试图保持冷静。

        “那你回想一下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或者你们有没有发生过争执。”我殷切的问道。

        “有。说来话长，第一次争吵是在一个月以前，那天我喝了点酒……”

二、争吵

        一个多月之前吧，那一天是我自己的节目拿到同时段第一名的庆功宴。我从毕业到现在，在电视台工作五年，从一开始因为父母的安排，被扣上“关系户”的帽子，到现在也能做出收视第一的节目了，呵，说是造化弄人吧，各中艰辛也只有我自己知道。（字体变化，讲述段）

        庆功宴在一群人的阿谀奉承中结束了，终于结束了，这些人说是同事，一个个指不定在背后捅什么刀子呢。那天喝得有点多，摇摇晃晃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这些年来，做一个节目编导，熬夜似乎成了家常便饭，这凌晨一点就回家，算是早的了。（字体变化，讲述段）

        回到家的时候，辛哲已经睡下了。我踱步走到床边，轻轻坐下，也许是酒精作祟，我就那样看着辛哲，不由得就想到五年来我们两人忙着事业忽略了彼此的情绪，说实话，挺难过的。（字体变化，讲述段）

        我们俩是大学同学，五年前，是大学毕业聚会的晚上，要不是同学们起哄，也许这个呆子直到我们分道扬镳也不会表白。后来我才知道大学四年里他偷偷拍了我好多照片，有的甚至还参赛拿了奖，那天的毕业酒会上，他借着酒劲称我是他灵感的缪斯，我唰的羞红了脸。我们俩毕业之后才走到一起，他放弃了家里的工作，不顾家人反对跟我回到我的城市，那时候我心想啊，我一定要嫁给这个人。可是很快我们就面临了来自工作、生活的各方压力，我那个不怀好意的继母常常在我爸面前挑拨，说我要嫁个穷小子，丢了家里的脸，我受不了唠叨，索性搬到辛哲这个小小的出租屋，这一住，也五年了。（字体变化，讲述段）

        “我是不是说的有点远了？”许静恍然惊觉自己絮絮叨叨的好像跑题了。而我却也听得入神，我喜欢听这些人的故事。做基层警察也就这点儿好，百姓故事总是最生动的，活脱脱的就是故事会呀。“没关系，你继续说，越仔细越好。”我试图抚慰她因陷入回忆而悲伤的情绪。这时候，茶杯里的热气已经不再袅袅了，她端起杯，喝了一大口，继续讲道……

        五年的时间，辛哲那上不了台面的工作室也渐渐在这个城市里站稳了脚跟，我也摆脱了“关系户”的帽子，可是两人的感情却从“疲惫生活里的英雄梦想”渐渐磨成“一蔬一饭”的家长里短，生活的压力让我们尝尽了苦头。（字体变化，讲述段）

        酒精上头可能真的会放大情绪，而我不想再继续想下去，于是摸了床边的芬那露，水杯在桌上。我在拿杯子的时候手碰到了鼠标，显示器亮了，映入眼帘的是密码登录界面，辛哲居然还设置了密码，他的电脑从来都没有设置过密码。好奇心战胜了理智，于是我把他的生日、银行卡密码、电话号都试了一遍，都不对，就在想要放弃的时候，我输入了自己的生日，而电脑居然解开了。（字体变化，讲述段）

        “等等，你说芬那露？”我打断了她。“对，芬那露，用来助眠的。你知道的，做电视编导，压力蛮大的，我常常会焦虑，只能用这种办法保证睡眠。”她眼底透过一丝无奈，随即笑了起来，“警官你放心，这药是医生给开的，绝不是不正规渠道得来的。”她还能开玩笑，女人呐，真是复杂的动物。她见我笑笑没说话，便继续说了起来。

        他用了我的生日做密码，我还没来得及窃喜，就在电脑打开那一瞬，愣住了。那是Photoshop里一张未修完的客片，图片里面的女人半遮半掩，年轻的面容、年轻的身体，以及那双快要滴出水的眼睛，我的嫉妒和怒火从我看到屏幕反射出来的自己憔悴衰老的面貌那刻就已经熊熊燃烧了，而这时，我又看到左上角图片的名字——缪斯。（字体变化，讲述段）

        我双手发抖，捏起手边的玻璃杯就狠狠摔在地上，玻璃杯在地面上开出一朵花，这时候，辛哲才从睡梦中惊醒。（字体变化，讲述段）

        借着酒劲，五年来的委屈、压抑在这一刻爆发了。哭闹，拳头捶打在他的心口，一番折腾。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累了，就沉沉睡去了。（字体变化，讲述段）

        “这是我们第一次争吵，我的噩梦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她的眼睛在此时空洞无物，我猜不透这个女人在想些什么。我清了清嗓子，她似乎回过神来了，手下意识摸了摸锁骨间的项链。“是什么样的噩梦？”，我问道。

        在睡梦中，辛哲躺在床上，像是刀俎下毫无还手之力的鱼肉，而我的手里握着一把尖刀。我朝着他走去，刀在他的心脏之上停住了，下一秒，就狠狠落了下去。（字体变化，讲述段）

        我从一身冷汗中惊醒，背脊升起一股凉意，而转头却看见睡得死死的辛哲，脑海里回想起电脑中的裸女照片，不禁泛起一阵恶心，冲向厕所吐了起来。（字体变化，讲述段）

        “对，我怀孕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这才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会不会是因为你的怀孕，而他还不想结婚呢？”我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戳中了她敏感的神经。她盯着几乎见底的茶杯，半晌才说道，“可能是吧，这是我们第二次争吵的原因。”

        那天之后，我们俩几乎没有再见面，他跟着一对新婚夫妇去海南拍婚纱照了，而我为了保持节目的收视率每天都加班，忙起来才不至于胡思乱想。这段时间里，我常常陷入那个噩梦，有好几次那把刀子都要插进他的胸口了，我才惊醒。或许是压力太大了，助眠药好像没有什么作用了，所以我去了医院。闻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我一阵一阵地恶心，在医生的办公室，我又吐了。医生问我是不是怀孕了的时候，我才突然反应过来，算算日子，极有可能。（字体变化，讲述段）

        在B超检查室，医生指着屏幕里那个像小黄豆一样的东西说，这就是你的宝宝，我紧张又兴奋，想要马上告诉辛哲。医生嘱咐，孕期焦虑症是正常的，但要注意保持愉悦心情，助眠药是不能再吃了。（字体变化，讲述段）

        “我真的很高兴，我一直都想要一个真正的家。”她一直爱抚着自己的肚子，我让小刘给她空空的杯子里加了热水，她抿了一小口。

        最后我决定等辛哲回来再当面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我还以为他知道自己要当爸爸了会很高兴。（字体变化，讲述段）

        知道辛哲是晚上的航班，那天我放下手头的工作早早就回了家，做好了饭菜，还为他开了一瓶红酒。他回来的时候很开心，跟我说着拍摄有多么多么顺利，我听着他讲着，恍惚像回到了热恋时候的样子。我打断了他，告诉他我怀孕了。他愣了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我还以为他高兴得愣住了，于是走到他身边，把他的耳朵贴在我的肚子上，告诉他要当爸爸了。他脸色沉下来了，气氛有点尴尬，他埋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牛排，开始慢慢地嚼了起来，像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字体变化，讲述段）

       “他真的很过分，你都想不到他说了什么”，她有些哽咽，“他说现在还不能娶我！”，我试图安慰她，但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我心里已经对这个案子下了定论，她的未婚夫一定是还无法接受这个小生命，无法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责任，于是选择了逃避。

        听他说完这句话，我生气极了，不等他说完后面的话，我端起桌上的红酒杯，泼到了他的脸上。我的举动显然激怒了他，他愤然离席，把自己锁在了洗手间。（字体变化，讲述段）

       “他是那天晚上出走的吗？”我迫不及待地问道。许静手捧着茶杯，摇了摇头，说：“是第二天早上，我睡过了时间，睁眼他已经不在了，当时我还以为他去工作室上班了，也没有多想。”

       离家了芬那露我好像很难睡着，辛哲背对着我，我望着天花板，过往的日子像放电影一样重现。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睡着，噩梦又出现了。这一次梦里的刀子真的插进了辛哲的心脏，血，到处都是血，场景是那么真实，吓醒的时候，枕头都被汗湿了。睁眼已经十点了，我给台里打了电话，告病去医院了。（字体变化，讲述段）

        大致了解了她的故事，我尽量保持着耐心，“他带走了衣服吗，是不是出差了？”，她又摸了摸自己的项链，摇了摇头，“他甚至没有带走他的手机。”。我心想，这男人是想要彻底断了关系啊，我不禁同情起这个女人来。

       按照程序立了案，我送许静出去的时候答应她一定帮他找到她的未婚夫。

三、噩梦

       调查进展得丝毫没有头绪，辛哲平时就是我行我素的人，通过许静提供的资料我们根本没有办法继续调查。这天我跟许静约好去小区门口调取监控，希望通过“天网”，能够找到辛哲的去向。

       我到达小区门口的时候，许静已经等在路旁了。跟小区保安说明来意之后，对方很配合的拿出来辛哲离家当天的监控。从前一天晚上八点辛哲从进小区，随后进入单元楼，一直到许静所说的十点钟，辛哲都没有再出现过。许静一直捏着她漂亮锁骨间的项链，在看第二遍监控的时候，链子被她拽断了。我弯腰帮她捡起来，隐隐约约看到小钻周围的朱色镶嵌似乎颜色更深了。

        我把项链还给许静，她似乎很绝望，但仍然保持着那份优雅，她说：“谢谢。”

        我觉得很愧疚，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我却丝毫没有帮到她。“你的焦虑症有缓解吗？还在做噩梦吗？”

        “医生说药物治疗很可能对胎儿造成影响，常常失眠，但是再没做过噩梦了。谢谢关心。”看得出来许静的眼窝陷得更深了。

        寒暄几句之后，她送我离开了小区。

四、双子星

       回到警局之后，我一直在回想小区的视频监控，单元楼下的监控并没有拍到辛哲的离开，那么这个人是怎么在人间蒸发的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打开电脑网页，输入了许静那枚让我印象深刻的挂坠上的英文Gemini,我这才知道那是星座里头双子座的意思。我顺手翻看了两篇星座介绍，这分明就只是统计概率学嘛，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迷信星座。

        网页再往下翻，我看到了许静同款的那个精致挂坠，不同的是，这些都不像许静挂坠上的小钻外面有一圈朱色镶嵌，想起来那一圈镶嵌真是像血一般。

“血？！”，我突然叫了一声，吓到了办公室小刘。一个大胆的想法萦绕在我脑海里，我怀疑许静报假案，而辛哲的失踪很有可能跟她有关！小刘觉得我疯了，而我不想跟她解释，抓起衣服准备去许静家里看一看。

       再到许静小区门口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找到许静的房间，准备敲门的时候听见屋子里传来一男一女争吵的声音，我心想，难道辛哲突然回来了？我正在犹豫要不要敲门，屋子里传来了玻璃碎掉的声音。

        出于一个警察的职业素养，我敲门了，开门之后我只看见许静一个人，她的表情怪异，似乎我是一个陌生人。还不等我开口，她说道：“找谁！”，用着似乎男人般的嗓音。我的鸡皮疙瘩登时起了一身，这时我才注意到一股浓重的腐烂气味在空气中蔓延。

五、真相

        许静在长期高压的工作环境下，衍生出了第二人格，而这个人格就是幻想出来的“辛哲”。这一个人格长期隐藏在许静身体里，直到与辛哲发生冲突，许静的精神完全崩溃，这个第二人格才完全显现，并在许静多次的噩梦中得到潜意识的指令，是“辛哲”杀了辛哲！

        “辛哲”交代，因为辛哲让许静受尽委屈，于是在占据许静身体之后，他杀死了辛哲，并且为了保护许静，“辛哲”将辛哲的尸体藏在衣柜最底层的柜子里，打扫了血迹才放心离开，后来一直没有找到将尸体运离的机会，许静发现尸体之后，他才出现与许静发生正面的争执，而这之前，许静对所有事情都毫不知情。

        这个案子转为刑事案件之后，我就无权再插手了，后来结案了，许静和“辛哲”被判无期徒刑，但考虑其病情特殊，令其在第二精神病院进行治疗。后来这个案件被称为“双子星杀人案”。

        爱情容易让人迷失自我，现实常常是残酷的，所以更多人愿意活在自己的幻想里。我突然想到那句挺火的台词：“我对你最深沉的爱，莫过于分开以后，我将自己活成了你的样子。”，我打了个冷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