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的一生

江河的一生

李盈盈

    江河，双鱼座，他果然死了。用“果然”一词并不是我有多盼着他死，事实上，他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甚至常常为他感到痛惜和愤恨。据说，江河是被饿死的，不过，死亡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江河和我同村，约莫大我两岁，我只记得小时候他常常和哥哥一起玩耍，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他常常是大人们夸奖的对象，人长得标致，又懂事有礼貌。他就是现在人们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到了十四五岁，他出落得更加英俊，又长得高大，邻居们无人不夸赞他，说要是谁家的姑娘嫁给了他，那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只可惜，他初中刚毕业，父母就不让他继续读书了。而是让他跟着一个亲戚去了外地，据说是在工地上干活。稚嫩的他在外地辛苦了一年剩下一万块钱，快要回家过年了，他不敢带着这么多现金上火车，于是吃了晚饭就去附近银行外的ATM机存钱。

当时天下着大雪，他裹着一件棉大衣还是掩饰不住兴奋，快走到银行时他感觉后面好像有人跟踪他，便加快了脚步，准备进去存钱时，却被三个人捂着嘴合伙拖到路边的树林里了。其中一个人拿着一把刀威胁他把钱拿出来，他死活不肯，那三个人仍不放弃，对他拳脚相向。年幼的他从来没经历这么恐怖的抢劫，但他绝不肯把自己的血汗钱交给这几个土匪们，于是一番挣扎后，江河已经伤痕累累，但仍旧环抱着自己不放手。拿刀的那个男人情急之下用刀往他的胸口捅了一刀，他终于没有挣扎的力气了，那一伙人在他的大衣里找到一包钱后便跑走了。

江河被人发现救起时，已经神志不清了。出院后回到老家，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木讷寡言。村子里的人听说他的经历后，纷纷说他傻，遇到这事还是保命重要，再多的钱以后都可以再挣。只是，他们怎么可能理解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的不甘和委屈呢？

江河变得神经质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活波可爱的他了。他的父母亲多次带他去精神病医院看病，但仍不见好转。这种情况的他也不能再去做任何事情，只得和父母呆在家里，时间一长，他变得愣愣的，眼睛看人时也是空洞无神。

记得有一年暑假，我在家时他晃悠到我家来，我便把他叫到屋里请他坐下，他也只是机械地坐下，眼睛不知在看向何处，和他说话他也不应答，只是在那代做了很久便离开了。我为他感到惋惜，那些害他的坏人真应该不得好死。

后来，我去上了大学，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也只能通过母亲隐约了解到他的一些近况。母亲讲他的事情时，也是充满着同情和埋怨。后来，我了解到，他的父母亲对给他看病逐渐变得迟疑和怠慢，他们觉得这么多钱打了水漂，去看了这么久也不见好转，慢慢只让他在家养病，不愿意给他花钱了。

江河还有一个哥哥，一样英俊高大，不过在外地结婚定居了，不常回来。江河的父母逢人便夸他们的大儿子对他们是多么孝顺，给他们买了什么东西，而对江河却是逐渐变得冷漠。

江河二十多岁时，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阶段了，周围几个邻村的人都或多或少了解他的情况，不愿给他介绍姑娘。他的母亲便托了远房的一个表亲在几十里外的村子给他介绍了一个姑娘，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姑娘只当他是老实巴交，不善言谈，也没有想到他脑子有点问题。再加上江河的家境不错，他的哥哥在外地很能赚钱，家里的楼房也装修得漂亮宽敞，那姑娘的家人也同意了。很快，家里给他们办了婚事，结婚的当天，江河咧开嘴痴痴地笑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他这么开心过。

不过，事情总是会败露的，那个姑娘在婚后的第六天便离家出走回娘家了。至于原因，有人流传说江河在婚后并不懂得男女之事，上床倒头便睡，连碰也不碰他的老婆。不管怎么说，那姑娘意识到自己受骗了，再也不愿意回来，两家便协商离婚了。

这一离婚不得了，江河发疯了，他见人便嚷嚷，哇哇乱叫，有时还会乱说脏话，连他的父母也是恶语相向。没有人愿意再去他家串门了，他的父母拿他没办法，便把他关在一间屋子里，不让他出来，只在一日三餐时给他送点饭菜。

这样一关就是两年。两年后的一天，他像一头狮子一样在屋子里乱撞，把东西全部杂碎了，之后每天在屋子里鬼哭狼嚎，整个村里的人都能听到他的叫声，那声音既响彻天空，又碎人心肠，无人不感到惋惜。

他的父母没有想办法去给他治病，反而越来越厌恶他。后来他们用绳子把江河捆起来，绑在了椅子上，让他动弹不得。再后来，他们也不愿意给江河送饭了，江河的吼叫声逐渐小了下来，几乎听不见了。

没过多久，听说江河便死去了，他的父母为他举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草草了事。

一个月后，他的母亲饭后无事出去散步，向人炫耀大儿子给他买的金项链，其他人也随声夸她有福气，儿子这么孝顺。她得意地哈哈大笑，转身便离开了人群。听到这笑声，那一群乡亲们却神情凝重，几乎要留下了眼泪。

江河就这样离开了人世，或许人们会逐渐将他遗忘，日子依然稀松平常地继续。但我知道，他并没有离开，他只是流入大海，去寻找幸福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