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口如瓶的星座

守口如瓶的星座

龙记得父母离婚那年，他才二年级。

那我站在客厅，看着父亲在收拾衣物。偶尔，他会回头跟他交代一句：“龙，你要听话，练乒乓球别耽误了。”过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龙，有空给爸爸写信，或者打电话。”他咬着嘴唇不做声。

父亲拎着大行李走到门边，又转过身，紧紧抱住了他。

母亲冷冷地说：“要滚就远远的，装什么装！”

他不搭理母亲，而是摸着龙的头，声音嘶哑地说：“记得给爸爸写信。”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爸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龙的泪珠终于掉了下来了。虽然父亲和母亲吵闹的生活让他怕得要命，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从小宠的男人，有一天会选择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他以为，只要自己乖乖听话，每次都考好成绩，他们一家三口曾经的幸福生活就能重现。可现在，父亲就像母亲说的那样，“被小妖精迷住，不要我们娘儿俩了”。对一个8岁的小男孩儿来说，有什么比被父亲遗弃更让人痛苦和怨愤的？

父亲的离去的背影，成了龙整个童年的阴影。很快，他就由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男孩儿变成了沉默寡言的“早熟儿”。上课时总望着教室外面的沉思，成绩更是一落千丈。

母亲冲他发火，丢掉他的拍子，说：“一对冤家，这辈子都毁在你们家了。”母亲一发火，就把他跟父亲绑在一起骂。

那天课上，龙在书上画云，一朵一朵乌云压满了整篇课文。马老师把龙叫到办公室，龙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马老师拉开抽屉，拿出一根棒棒糖，对龙说：“老师知道你心里难受，吃棒棒糖吧，能让你开心点儿。”看着马老师手里的棒棒糖，龙的眼泪“啪啪”掉下来。那是龙曾经最爱的零食，母亲以会长蛀牙为由，不让他吃，但父亲经常背着母亲给他买，说：“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那之后，不管是挨了批评，还是受到了表扬，龙都会从马老师那儿得到一根棒棒糖。那年代，棒棒糖很奢侈，奢侈到龙舍不得一次吃掉，仿佛这样，那甜蜜会留得长久一些。

龙上初一那年，母亲改了嫁，继父是一个奸猾的大款男人，看他的眼神，总带着几分不屑！

再收到父亲的信，龙拿回家，看完后，藏在抽屉里。他常常偷着看龙，龙便跟着他出去吃顿饭。他给龙买的东西，龙都拿回家藏起来。龙仍不肯给他写信，尽管想他，可龙没法像从前他去外地出长差那样，用满纸幼稚的文字诉说自己的思念——那些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撒娇耍赖的日子，早已成了过去。但有了那些信的温暖，龙的生活终于走上了正轨，几年后还考上了本市的银行学校。毕业后，他在行政单位谋到了一份出纳的工作。

龙出事那年，才26岁。女友华要开美容公司，他挪用了单位里的钱，被判8年。

父亲去监狱看他，被他拒绝。他只好托管教带给他一封长长的信，信里说：龙，人生不是一帆风顺的，这点爸不怪你。只是，别放弃自己，你还有大好的人生……龙攥着信哭得昏天黑地，8年啊，出狱都34岁了，一切都完了，他万念俱灰并且，自从他进了监狱，华一次都没去看过他。

龙开始绝食，任管教如何劝说，他都保持沉默。母亲来了，又是哭又是骂，他仍不为所动，直到华出现。

看上去心虚的华，怯怯地问：“你还爱我吗？”好半天，华抬起头，红着眼眶说：“龙，我等你。。。。。。”

像当年马老师送龙棒棒糖一样，这句话给了龙希望。龙开始吃饭，开始争取每一次立功减刑的机会。华每隔几个月就会去看龙一次，有时，看着他干净笔挺的白衬衣、系得规规整整的领带、梳得一丝不乱的头发，他很想问他是不是有了别的男人。

龙收到很多父亲寄来的书和信，信里没有劝龙好好改造，只是说他小时候在市里乒乓球比赛拿到的冠军，有他爱吃的牛肉面、……这些细枝末节的回忆，将龙拉回那曾经幸福过的童年。

34岁那年，龙出狱了。

那一天，父亲来了。他穿着新的西服：“儿子，，咱们回家。”语气缺乏底气，就像小时候接龙放学回家一样。龙犹豫了一下，终于走过去挽起了父亲的胳膊——母亲那个家，早已没有龙的位置了。

让龙没想到的是，父亲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传说中的“狐狸精”不见踪影。

属于他的那间房收拾得干净整洁，父亲站在门口搓着手不安地笑着：“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就随便买了些。”看着那红双喜球拍和冠军奖状，龙笑了——在父亲眼里，他还是那个傻小子。而父亲，早已变成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了。

“龙，以后和爸一块生活，有爸吃的，就有你吃的！”

“你都70了，还是我养你好了。

望着轻松地和自己说话的宝贝儿子，父亲激动不已：“好，好，我们一起努力。”

父亲托人帮龙找工作，可是，有过前科的他要找工作比难上加难。几经折腾，龙：“爸，我想干个体。”

“也好。”父亲回答。随后，他把房子抵押贷了款给龙开了家干洗店。干洗店开张后，生意还不错，怕龙一个人忙不过来，他早早地办了退休手续，在店里帮龙打杂。每天收拾完店里的活儿，回到家，龙会给父亲熬点儿白粥，炒两个小菜。他吃得很香，逢人就说，有子足已。在磕磕绊绊的创业路上，父子俩的心渐渐走到了一起。

龙以为，他和父亲的小日子会这样过下去。然而，命运又和他开了个玩笑。

一次爸骑电动车去上门送干洗好的衣服，出了车祸，善良的父亲让送装修材料的电动三轮车走了。父亲说：“回家后，头疼！”病越来越重，不得不住院。看着龙医院店里两头跑，累得又黑又瘦，他发了脾气，说什么也不肯住院了。龙拗不过他，只好将他接回家。回到家后，他的精神果真好了很多。他说：“龙儿，爸那点儿本事你都学了去。三天后的一天夜里爸突然昏迷，送医院一查是脑干出血，就这样走了。

整理爸的遗物时，龙找到了几大包厚厚的信。信里父亲记录着对的家庭的无奈，为与年幼儿子分离而懊悔；为了让狱中的龙振作起来，他三番五次地央求移情别恋的女友华去探望龙，并承诺每次支付3000元。为此，继母和他决裂……信的每一页都写着与龙相关的事。龙发现爸爸和自己一个星座是水瓶座——一生可能会遭遇桃花劫，或陷入一段孤独的情感中不能自拔，率地结婚。而且会保守一个秘密，有可能他就带到坟墓去了。

父亲走后，龙将冰果店改了名字——水瓶座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