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都是伪装，恶才是赤裸裸的真实！

张哲专访

第五届九分钟优秀导演

从小到大一直都喜欢看电影，也学过表演，那时候很想去了解别人的生活是怎样的，后来发现一直去模仿别人挺没劲，如果去做导演的话就可以换一种状态，去探究别人的生活方式。加上小时候看苏联电影比较多，家里人也挺支持我到国外学电影，然后就去了俄罗斯学习电影。我们学院（俄罗斯国立电影学院）是世界上第一所电影学院，所以它有将近一百年的文化，这里可以更好的了解电影的传统，学习一些电影本质的东西。我们学校现在应该是全世界最后一所还在坚持用胶片教学的学校，从大一开始我们可以拍胶片，知道感光原理，知道怎样冲洗，用最老式的35毫米胶片来剪辑，就是那种用剪刀剪，然后胶水粘上，五六十年代的电影就是这样做出来的。刚进学校的时候就是一张白纸。记得上的第一堂课，老师说，我拍了四十年的电影，我不知道电影是什么。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就一起学吧。

学习的压力还是蛮大的，每个星期都有作业要拍，每个月都有话剧要排练，台词课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个噩梦。一个班二十个人，外国人就一两个，我们班就我一个外国人，所以和他们（俄罗斯人）一起生活，一起学习，肯定没有他们吸收得快，毕竟语言、包括环境各方面都需要去适应。学校不管本国人还是外国人都是一视同仁，所有的考试都是一样的。

我导师（俄罗斯著名导演Vladimir Khotinenko）说过一句话，你拍电影首先学做人，你怎么为人处世，出来的电影就会是那个样子。我的导师是个非常绅士、非常有涵养的老爷子，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如何与演员沟通，和同学沟通。他是从一个镜头一个镜头教会我怎么样拍、怎么样构图、怎么样去制作一个电影片段、怎么样去进行场面的调度、怎样把剪辑一加一等于三，怎样创造每个镜头存在的意义，以及赋予镜头语言。他非常支持我们每个人有自己的风格，自己的美学观念。他给我们的只有意见，听不听还是取决于我们自己。我们做出来的所有片子，他不会说这里你一定要改，他只会从他的拍摄经验告诉你是不是这样会更好，我们是一个很平等的沟通方式。（FILM IS ART）电影是艺术，这也我导师一直强调的。

电影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感觉，是一种很感性存在的艺术。它永远不可能是句号，它应该是问号，它是省略号，它一定是能够带出第三层意义的艺术。用电影讲故事的乐趣就在于，当你明白你抓住了观众的注意力，你能感觉到他们在拼命思考故事会怎样发展。我对这种心理很有兴趣：不仅要引导观众跟上故事，还要确保让他们比角色更快领会到故事的走向，这样观众就会眼睁睁看着电影然后惊呼“不要！！”。和700个人一起享受这个过程很有意思，即使其中200人全程都在走神。

因为电影的好坏每个人的标准都不同，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部属于自己的电影，一部电影有的人喜欢，有的人不喜欢，这就是电影存在的意义。我认为，现在电影是个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在Ipad上看电影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体验。电影的力量被削弱了。如果你不是独身处在一个黑暗的环境当中，你很难进入一部电影的世界。电影应该在一种黑暗的仪式下的环境中进行，而在移动端上看电影只是一项日常的活动。

2013年我从林旭坚（第四届九分钟优秀导演）那里第一次听到有关九分钟电影锦标赛的信息，于是带着我在莫斯科完成的《Gift》参加了第四届九分钟电影的外卡单元，并获得了那一届的最佳外卡，入围了第五届主竞赛单元的拍摄。

九分钟电影拍摄的《痛》，它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一个真实的事件。在一个繁华的广场，一个男的劫持了一个女的，在街上乱砍。围了一圈人，没有一个人上去帮忙，所有的人拿出手机在拍video，拍完之后上传到网络。我看到了这个视频，我就在想这件事，这个video被她亲人看见会怎样，如果是我女儿遭遇了这种事我会怎样做，我觉得我会把那些围观的人干掉，但是，当真正要出手的时候又会害怕，会退缩。所以在《痛》里面父亲杀最后一个女孩的时候他放弃了。影片结尾的那句话“冷漠是一种习惯，最后发展成一种病态”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罪与罚》中写到的。

并不是我喜欢现实主义题材的影片，我也想拍爱情故事啊，但是我觉得我还不懂爱情，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所以刚开始我会选择一些相对来说我比较感兴趣的体裁。其实每一条片子我都想探讨一个点，这可能也是我在无意识间形成的一个习惯，每条片子都在讲一个“to be or not to be”的问题。就像世界是没有绝对的坏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人，人的善与恶永远是对立的。或者你可以理解为，“善都是伪装，恶才是赤裸裸的真实”。在这个点上找到了矛盾的点，然后去做戏剧冲突。不管是戏剧还是电影都需要有冲突。

对于电影，我一直追求极致的影像效果，有的人喜欢温情，但我喜欢极致，就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表现，一上来就把最猛的东西先撂出来，先冲击到观众的内心，然后再来讲故事。

极致的影像风格并不一定指暴力啊、血腥，脑浆，性爱。也可以很平静，平静也可以够狠。我看过一个短片，讲一个老人家一个人生活在一个房间里边，影片呈现了他的每一天，我觉得这就很狠，不管什么类型的影片，我喜欢戏剧张力大的。（尽管我还是喜欢血浆）

现阶段很喜欢的一个俄罗斯导演，安德烈·萨金塞夫，他的影片有一种平静中的爆发，就比如他的《回归》，一切都是很平静，但是好像又隐藏着什么，当那个父亲爬上一个跳水台准备去救他儿子的时候，突然，“砰”一声，他摔死了。没有任何的铺垫（我真的被吓到了）。比如，《利维坦》那具平静湖边躺着的动物遗骨。

电影是多元化的 不是靠你一个导演就可以拍出来片子，必须有一个很好的团队在你身边，每个人给你意见，作为导演你要去筛选好的，过滤不合适的，然后把东西汇总起来，你来最后做决定。 它一定是团队的合作，团队的协助，互相的帮助。很多人把导演捧的很高，我觉得并不需要这样，大家都是平等的，大家都是在做一份工作，做自己所热爱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去牛逼的， 所以我们要开心的去享受拍片的过程。有些导演一拍起片来就烦躁、焦躁，这就失去了拍片的乐趣。拍电影就是玩，要玩得有趣，玩得有意义。

在我的规划里，准备在三十岁之后拍我的第一部长片，觉得现在自己还有很多地方不懂，在我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我不会拍长片，因为第一部长片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等我自己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再去做。

九分钟给了很多年轻导演一个拍片的机会，通过九分钟，在国内让更多的人认识到我，通过九分钟这个平台，让更多的人看到了我的片子。我现在在做广告，做商业类的东西。刚开始是有些排斥的，但是现在觉得每条片子其实都是一个练习。我的导师曾经说过：把每一条片当做最后一条来拍，在拍第一条片的时候就要对自己这么说，以后没有机会拍片了，所以有机会就一定要抓住。

所以，电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