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明天 你好今天

  再见明天 你好今天

    夜深了，

    城市里汽车稀少，

    一辆公交车行驶在路上。

1.夜 内  公交车

公交车的时钟上显示：2015年10月25日 23：05

公交车里只有一名乘客，坐在靠近后门的地方。乘客看上去年纪不大，却又透着苍老，戴着一副眼镜，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身着一套深色的西装，脚蹬一双已经有些破旧的皮鞋，他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倒映在他的脸上，不断闪过。

司机吴名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不停地看向后视镜，观察着这位唯一的乘客。

2.夜 外 道路

公交车驶过一个又一个的站点。

无人上车也无人下车。

3.夜  内 公交车

吴名从后视镜看这名乘客的次数越来越多，但当他再次看后视镜时，这名乘客却不见了。

  “吴名。”

声音是从吴名的身后传来的，他吓了一跳，急忙回头看。

“别回头，看前方，路口有人。”

吴名又赶紧转回去，前面黑漆漆的，灯光射向远方，路边高高的绿化带黑黝黝的，仿佛矗立着两道墙，开了一会儿，绿化带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吴名紧急刹车，在行人面前停了下来。

4.夜 外 道路

在耀眼的车灯下，行人只能看得出剪影，男性，健硕。隔着玻璃，他指着吴名。

行人：你会不会开车，差点撞到老子！

5.夜 内 公交车

吴名被激怒了，他拉开车窗，想探身出去开骂。

一只手从他身后伸了出来，把他按在座位上。

“走吧。”

6.夜 外 道路

车与人僵持着。

过了一会儿，汽车缓缓启动，从行人身边驶过。

7.夜 内 公交车

后视镜里，那个行人还指着车的方向骂骂咧咧，吴名把视线从后视镜里收了回来。他转过头，看了乘客一眼，乘客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视线仍然望向窗外。

吴名：你……认识我？

乘客：知道你的名字而已。

吴名一时无话。写有他名字的工作牌贴在挡风玻璃上。

吴名：我觉得你很眼熟。

乘客：因为我每天都坐你的车。

吴名：哦，那就难怪了。

乘客：每天都坐你的这趟末班车。

吴名：我怎么觉得你是第一次坐？这趟末班车没什么人坐啊。

乘客：我都坐了一个月了。

吴名：呵呵，我还没老呢，如果你坐了一个月，我怎么会不记得？

乘客：你不会记得的。

吴名觉得无趣，沉默了一会儿。

吴名：刚刚你怎么知道路口会有人？又为什么阻止我骂人？

乘客：怕你激动，撞死他。

吴名大笑。

吴名：哈哈，我怎么可能那么没有控制力。

乘客：没关系，那个人反正都要死。

8.夜 外 道路

行人骂完了，准备继续过马路，忽然一辆工程车飞驰而来，把他撞飞。

9.夜 内 公交车

吴名疑惑地从后视镜看向乘客。

   吴名：你去哪？

   乘客：无所谓去哪，反正第二天又会重复前一天的生活。

   吴名：你是做什么的？

   乘客没有说话。

   吴名：我猜是诗人，要么是作家，写得特玄乎的那种。

   乘客：差不多吧。

   吴名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了他脸上的那道疤。

   吴名：你脸上的疤怎么回事？

   乘客：上个礼拜，坐你的车弄的。

   吴名：诶诶，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吴名虽然只有二十七岁，

   但公交车可开了……

   乘客：公交车开了七年，其中获得优秀驾驶员称号两次、连续三年被评为安

   全之星，由于开车稳，可速度又不慢，被其他驾驶员称为“舒马赫吴”。

   吴名一惊，踩下了刹车。

   吴名：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调查我？

   乘客：这都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吴名：不可能，我跟你又不认识……（吴名仿佛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哦！  

   你是孙胖子派来捉弄我的！这个王八蛋，不就是上次赢了他点钱，至于嘛。

   吴名重新发动汽车。

   乘客：你感到无趣吗？

   吴名：什么？

   乘客：生活，工作。

   吴名：现在挺好啊，工作稳定，又不用动脑子，你去问问孙胖子，那小子才

   无趣呢，每天除了吃就想着睡。

   乘客：可你的梦想不是做赛车手吗？

   吴名：又是孙胖子告诉你的？嗨，那都是小孩子时的想法了，哪能当真啊。

   乘客：不，是你告诉我的。

   吴名：没完了是吧？都知道你是孙胖子派来的，还装呢？

   乘客：在1947年，纽约有一名公交车司机叫威廉西米洛，开了二十年公交

   车，一天清晨，他和他的大巴一起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警车、公交

   公司都在找他，却毫无音讯，直到一星期后，威廉西米洛发了一封电报给公

   司，大家才知道，他劫持了自己的大巴，从纽约一路开到了佛罗里达，直到 

   身上没钱了，才给公司发了“要求给他寄50美金”的勒索电报，后来警察 

   把他逮了回来，但威廉西米洛却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因为大家都说，他为

   成千上万每天重复劳动的工人做出了榜样，向单调的生活说不。

   吴名：故事挺好的。

   乘客：这也是你跟我讲的，准确地说，是另一个你。

   吴名：大哥，玩笑有点过了啊。

   乘客：吴名，你每天早上7点半出门，一直开车到11点半，然后吃午饭，

   休息，晚上8点上班，继续开车，直到11点半收工，每天开的线路也一样， 

   从城西到工业区，再从工业区到城西，有意思吗？哦，偶尔车里没人的时候， 

   会把公交车开到100码，来个急转弯，找点乐子。

   吴名再次把车停了下来。 

   吴名：你到底是谁？

   乘客：我是一名普通的市民。

   吴名：不可能，这些事情孙胖子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乘客：我是一个被时间禁锢了的人。

10.夜 外 城市

钟楼上的时间指向了十一点二十。

11.夜 内 公交车

吴名和乘客相向而坐。

乘客：我每天都在过同一天，不管我在哪，只要睁开眼，就一定是10月25日。每天都要看同一遍新闻，遇见同一批人，他们下一步要干什么，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一清二楚。

吴名盯着乘客，仿佛想从他说话的表情中找出破绽，一无所获后，吴名轻蔑地笑了笑。

乘客：拿出手机，点开新闻。

吴名将信将疑，掏出了手机。

乘客：一分钟后刷新，第一条新闻应该是我名人百货发生火灾。

吴名刷新了新闻网页，刷新结束后，名人百货发生火灾的新闻跳了出来。

乘客：其实你不相信也没关系，反正我明天又要遇见另外一个你。

吴名：你真的是一直在过同一天？

乘客：嗯

吴名：嘿嘿，有意思，太科幻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乘客：什么？

吴名：每天都过同一天。

乘客：不知道，没印象了。

吴名：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乘客：其实我早就察觉了，直到有一天，我特意将前一天遇到的人和事都拍了下来，才发现我每天都在重复生活，而每一天又会将前一天的记忆去除。

吴名：那既然什么都是重新开始的，为什么你拍的视频会保留下来？

乘客：不知道，包括我为什么会被禁锢，这一切都是谜。也许是时间线错乱了，哎，我高中物理只有五十分，这样的问题太高深了。

吴名：真可怜。

乘客：但我发现你是不一样的，在我的生活中，只有你每天的状态、行为、想法、所说的话是在变化的，所以我每天都会来坐你的车，观察你。

吴名：所以你才会知道路口有人？

乘客：嗯。

吴名：那这也就是说，另外的我撞死过他？

乘客：是的，你撞死过他四次。虽然你每天的状态都不一样，但事情的结果却都是一样的，包括那个行人，他一定会死，有时候是你撞死了他，有时候你停车了，他却被另外的车撞死，无一例外。

吴名：我还跟你说过赛车手的梦想？

乘客笑了笑。

乘客：说过，说了很多次，每次说到这个的时候，你两眼放光，像个野心家，呵呵。

吴名：那……我未来能成为赛车手吗？

乘客：我只知道现在，不知道未来。

吴名：你找到跳出这一怪圈的方法了吗？

乘客：还没找出来，呵呵，我也是有梦想的人呢，现在，怕是只能在这样的重复中等死吧。

吴名：怎么会，你重复过每一天，应该是长生不老啊。

乘客：不，我发现虽然我的每天都是10月25日，但时间依然在我的身上留下了痕迹，皮肤越来越粗糙，失去弹性，皱纹越来越多，有如刀刻。

吴名：我很奇怪，为什么只有我是不一样的？

乘客：不知道，我遇到的每个人都说自己很忙，忙着上班，忙着交际，一沉不变，但我感觉你和她们有一些不同。

吴名：什么不同？

乘客：也许是你开车的时候不循规蹈矩，会开一百码吧，这个疤，就是有次你开快车，转弯的时候我撞到了把手上。

他和吴名都笑了起来。

乘客看了一眼时间：23：55，他从座位上起身。

乘客：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在这里下车吧。

吴名也起身。

吴名：这里荒郊野外的，我送你到站吧。

乘客：不用了，反正我的日子都一样，走走也好，在荒郊野外下车，我还没尝试过呢。

乘客走到了后门。

吴名：你感到孤独吗？

乘客：不孤独，我每天看到他们，感觉跟我一样呢，反正都是没有时间，没有时间出去玩，没有时间完成好多理想。

吴名坐回了驾驶座。他看了一眼行走在窗外的乘客，身影渐渐被黑暗吞没。

吴名发动汽车，身边的电子钟，从2015年10月25日23：59份跳到了2015年10月25日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