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 作者：sesbania

作者：田菁

人物：

王玉珍 五十七岁，工厂退休老职工，目前在家里安度晚年

张 翔  三十岁，张玉珍的儿子，与母亲在同一个厂子工作

张一凡 刚刚满月，张翔的儿子，王玉珍孙子

董小美 二十三岁，张翔的妻子，医院护士，因生长在单亲家庭，性格有些孤僻

刘素梅 四十五岁，董小美的母亲，农村妇女，与丈夫离婚后独自一人将小美抚养长大

一、王玉珍家中 ，日 ，内

画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王玉珍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旗袍，用手细心擦拭桌上死去老头的黑白遗像，眼里流着泪水。此时突然传来开门声和起哄的声音，儿子张翔穿着新郎礼服，抱着穿白色婚纱的新娘董小美进屋。

司仪喊道：新娘进门咯！

王玉珍放下手中的遗像，擦擦眼角的泪水，端起汤圆，走到门口迎接新娘。

司仪喊道：来来来，新娘吃汤圆，全家都团圆！

董小美害羞地吃汤圆，王玉珍在一旁开心的看着小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将小美拉到老头的遗像前面。

王玉珍：老头子，你看咱家的新媳妇多漂亮！

董小美尴尬地看了看遗照，又看了看张翔，张翔皱着眉头，将小美拉到身边。

张翔小声说：妈！干啥呢！

王玉珍有些不高兴，司仪见机立即打圆场：好，新娘给妈鞠一躬，新添新妈和老公，新娘再来鞠一躬，工作生意一片红，新娘最后鞠一躬，举家安宁人兴隆。

董小美有些气呼呼的回应着，王玉珍则板着脸，拜完老人，众人将新郎新娘围住，起哄让他们接吻。 独自坐在一旁的王玉珍摸了摸胸口，从衣兜里摸出了几片速效救心丸含在嘴里。

二、董小美家，日，内

茶几旁的地上放着张翔赠送的给岳母刘素梅的保健品套装，董小美在一旁撇着嘴，张翔讨好地给刘素梅倒了一杯茶。

刘素梅（推开茶）：什么人哪！这是结婚还是奔丧啊！

张翔：您消消气，我妈平时就这样，习惯就好。

董小美（一脸不高兴）：咱要是住进去，得让她把遗像撤掉。

张翔（叹了口气）：老头子去世早，这是她唯一的念想了。

刘素梅：好吧，但你不能委屈了小美，和他爸离婚后，她可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指望了。

张翔点头哈腰地回应：嗳！您放心。

三、王玉珍家，日，内

墙上的钟表滴答作响，小美在玉珍卧室擦桌子，看到桌上老头的遗像，皱了皱眉，将它的正面扣向里面，继续擦桌子。

张翔下班回来，王玉珍看见后，招呼小美：过来吃饭啦！

小美“嗳”了一声，去厨房盛饭。玉珍去阳台拿晒好的咸菜，路过卧室，瞥见被扣过去的遗像，愣了一下，将遗像重新摆正过来。

小美盛好了三人的饭菜，准备坐下来吃，看到玉珍跑到厨房，又盛了一碗饭、拿了一双筷子出来，放在桌上。

张翔：妈，人家小美住进来了，您这习惯还不改改。

玉珍：改啥，你爸让你丢人了？

张翔：哎呀，不是这意思···

小美：妈，人都走五六年了，咱要不把遗像收起来，我给您买个刺绣做的风景画···

张翔：是啊，多晦气···

    玉珍：晦气啥，金子做的也不要，你们刚结婚就嫌弃老头子了？

张翔：哎，什么呀，说多了您又多想，吃饭，吃饭！

小美正准备辩驳，张翔碰了碰小美的胳膊肘，示意她不要再说，小美憋屈地将筷子“砰”的放在桌上，进屋去了。

玉珍：哟，刚结婚就给我使脸色了！

张翔吃饭也没了胃口，愣坐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过了一会儿，也进了屋里。

四、卧室，夜，内

    小美：你妈怎么这样啊？

    张翔（抽着烟）：哎，忍忍就过去了！

    小美：那将来怎么办？

    张翔愣住了，小美拿出验孕棒，上面有两道红线。

    小美：喏，早上验出来的。

    张翔高兴的抱起小美：真棒！

    小美（嗔怪着）：轻点（慢慢坐下，叹了口气），我总觉得家里供着个遗像晦气，看咱妈那态度，又死活不肯撤掉，那还不得天天生气，我心里不爽快不说，对肚里的孩子也不好啊。

    张翔想了想：那你说咋办？

    小美：要不咱们搬出去住？

    张翔：那谁来照顾咱妈？她年纪大了，还有心脏病。

    小美：咱们在这附近租房吧，有事了也有照应。

    张翔抽了口烟，边点头边吐出烟气。

五、路上，日，外

    张翔指挥着搬运工将家里的床搬走，玉珍在窗户边落寞地看着。

六、公园，日，外

    玉珍在做气功，张翔打来电话。

    张翔：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玉珍：还行。

    张翔：我在外地出差呢，这周末没法看你了。

    玉珍：没事，你忙你的。

    挂掉电话，玉珍愣了一愣，继续做气功。

七、玉珍家，日，内

玉珍拿出家里的老相册，一页一页地翻看老头、自己和张翔的合照，无声地啜泣起来。

八、玉珍家卧室，夜，内

玉珍抚摸着胸口，吃了几片治心脏病的药。她对着桌上放着的老头遗像说：老头子啊，我现在真是老了，一难过就心脏疼。现在儿子翅膀硬了，刚娶了媳妇儿就不管他娘了。哎，也好，家里就剩下咱俩人，也图个清净。对了，翔子说小美马上就要生啦！

九、玉珍家门口，夜，内

门外的邻居孙大妈趴着门缝听了听，走开了。

十、玉珍家卧室，夜，内

玉珍独自一人从衣柜里拿出老头穿过的一套军衣，放在床旁边，在衣服旁边睡着了。

十一、玉珍家，日，内

   玉珍被一阵电话铃声叫醒，她接起电话，是张翔打来的。

   张翔：妈，生啦，六斤七两的胖小子，母子平安啊！

   玉珍高兴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真的啊！还在华阳医院吗？我中午过去。

   张翔：妈，你别过来了，过几天我们去看您，对了，听孙大妈说你最近状态不好啊！

   玉珍：什么话！好的很！哎，你先照顾小美吧！

   玉珍挂掉电话，满脸高兴，拿起遗像说：老头子，咱家添孙子啦！多谢你在天之灵保佑啊！

十二、菜市场，日，内

   玉珍看了看关在笼子里的活乌鸡，看来看去，挑了一只最大最肥的。

十三、玉珍家厨房，日，内

   玉珍将乌鸡杀掉、拔毛、清洗干净，放入滚烫的沸水中。

十四、玉珍家卧室，日，内

   玉珍（拜了拜观音菩萨）：请你保佑儿子一家平平安安。

   玉珍（又拜了拜老头的遗像）：老头子，一定要保佑咱家孙子健健康康的长大啊！

十五、华阳医院，日，内

   张翔（接过玉珍送来的乌鸡汤）：哎，都说不让你过来了，你身体不太好，应该在家多休息！

   玉珍：没事儿，多活动活动对身体好（转向媳妇，将舀起一勺乌鸡汤）：来，尝尝！

   小美（开心地喝汤）：真好喝。

   张翔接过汤碗和汤匙：我来吧。

   玉珍：哦，对了（她从衣服兜里掏出老头的遗像）我今天特意把老头子带来了，让孙子好好拜拜，保佑他将来上好的幼儿园。

   小美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张翔也面露尴尬。

   张翔：过几天吧，孩子现在刚出生没多久。

   玉珍：那让我抱抱孙子。

   躺在病床上的小美迟疑了一下，将怀里的孩子递给玉珍，玉珍接过孩子，仔细看了看，又爱怜的摸了摸。

   玉珍：老头子没有福分，要是他健在，看到孙子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该多高兴！

   玉珍拉着孩子的四肢头朝下对着老头的遗像拜了几拜，吓得哇哇大哭。

   小美愤怒地说：你干什么！

   玉珍被哭声吓得愣住了，张翔慌忙抱过孩子哄了哄，孩子的哭声逐渐变弱。

   小美痛惜地接过孩子，孩子的哭声彻底平息。

   张翔：你太迷信了，老头子又不是神灵，您还是早点开始新生活吧！哎，妈，明儿我带你去公园散散心吧！

玉珍唯唯诺诺地回应：好，好。

十六、公园，日，外

玉珍拿着背包坐在公园里，四处张望着等儿子，一会儿，一个老人走了过来，坐在玉珍旁边，看了看她，玉珍瞥了老头一眼，愣住了，眼前模糊出现死去老头的脸，玉珍仔细揉了揉眼睛，发现是另一个老人，老人也盯着玉珍看。

玉珍：你是？

老李（友好地微笑）:你好，叫我老李，今天被你儿子叫出来一起游园的。

    玉珍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哦···

玉珍的电话响起，她看了看手机，是儿子张翔打来的。

张翔：妈，李伯伯来了吗？

玉珍：嗳，嗳，你啥时候过来？

张翔：小美还在坐月子，我得多陪陪她，你们先玩啊！

玉珍放下电话，有些尴尬地笑着看老李，老李微笑着点头回应。

老李：咱们先去玫瑰园看看吧？

玉珍有些不自在地跟着老李往前走。

老李：听翔子说您五十七啦？

玉珍：嗳！

老李：我看哪，顶多四十出头。我今年刚六十，听说男的比女的大两到三岁比较好，体贴，会照顾人··

玉珍有些明白似的看了看老李：你···

老李（害羞地低下头）：我···我对你挺有眼缘的···

老李抬头准备继续说下去，看到玉珍已经远远地走开了。

玉珍给儿子打电话：我告诉你，我的生活不用你管，这辈子我心里只有你爸！

没等儿子反应过来，玉珍就把电话挂了。

十七、刘素梅家，日，内

张翔着急地在屋里渡步，刘素梅将一凡抱给小美，小美给一凡喂奶。

张翔：都三天了，咱妈一直不接电话，急死人了！

刘素梅：脾气真倔。

小美：快春节了，要不过两天咱们去咱妈那里串个门。

张翔：成，把一凡也带上，让她高兴高兴。

刘素梅：我可把话说在前面，吃完饭就走，别又把孩子吓哭了。

十八、王玉珍卧室，夜，内

王玉珍睡着后，在床上翻来覆去。她梦见死去的老头躺在她身旁，背对着她，银白色的头发长到了腰部，衣衫褴褛。王玉珍从睡梦中惊醒，睁着眼睛沉思。

十九、玉珍家客厅，日，内

刘素珍在厨房做饭，王玉珍高兴地抱着孙子，媳妇坐在一旁笑脸相视。

张翔（端来饭菜）：来，开饭啦！

刘素珍将做好的鱼放在桌子中间，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菜。

大家都坐定，张翔用三脚架支起相机：照张全家福！

王玉珍（想起了什么）：等一下！

王玉珍小跑进卧室，一会儿拿着老头的遗像走了出来，抱在怀里。刘素珍生气地瞥了遗像一眼，张翔迟疑了一下，然后设置了快门，跑到众人中间，相机咔嚓一声，将大家都照了下来。

张翔：好啦！吃饭啦！（闻了闻饭菜）嗯！真香！

玉珍：儿子啊，我昨晚梦见你爸了，趁着今天大家都到齐了，菜也做好了，给他送点钱，让他在那边理理头发、买件新衣裳。

玉珍从屋里拿出一个脸盆，里面放着用纸叠好的金银元宝。玉珍用打火机将元宝在盆里点燃，顿时火苗乱窜，一阵风吹过，将烧成灰的粉末吹得满屋子都是，一凡伸手抓空中的飞屑，高兴地拍手笑起来，刘素珍捂着嘴巴，小美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张翔用手将粉末扇到一旁，但粉末最后还是零零星星地落在了饭菜上面。

玉珍：来，沾沾老爷子的仙气儿！

刘素珍：我看你们家有鬼气儿！

玉珍：你什么意思？

刘素珍：什么意思？先是把我闺女从家里赶出来，再把自己孙子整的哇哇大哭，现在大过年的还不让我们好好吃饭，我还想问问你什么意思？

小美：你做的太过了！

玉珍：你们一个没丈夫，一个没爹，怎么知道我的痛苦！

刘素珍：不许你侮辱我们！

玉珍：你看看谁先侮辱谁的？

张翔：我知道你一直想着爸，但你这样真有点过分了啊！

小美（气的将饭桌掀起来）：不吃了！

饭菜碗盘掉在地上摔得噼里啪啦响，老头的遗像也摔碎了。

玉珍：你们都造反了！

玉珍捂着心脏倒在了地上。

张翔抱起玉珍：妈！妈！

小美和刘素珍都被吓的愣住了。

二十、医院，日，内

救护车将玉珍拉到了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张翔、刘素珍、小美在医院外焦急地等待。

过了很久，一名医生走出来：你妈的心脏状况十分不好，医院已给她下了病危通知书，如果有什么不测，请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张翔拿着病危通知书，呆坐在板凳上，小美和素珍都若有所思。

二十一、玉珍家，日，内

小美和素梅将地上被打碎的盘子、饭菜都放进垃圾箱里。小美将老头遗像的碎片包到一块布里。

素梅给玉珍收拾房间，发现柜子里整齐的摆放着老头去世前穿的所有衣服。

二十二、修理店，日，内

小美：师傅，一定要把这个照片修复好，钱不是问题。

二十三、病房内，日，内

几名医生满头大汗地抢救玉珍，给她的心脏做电击。

玉珍躺在病床上，嘴里插着氧气管，呼吸十分急促。她泪眼朦胧，迷迷糊糊看到死去的老头子在照相，老头在远处向她招手，喊道：老太太！快醒醒！

玉珍清醒过来，听见张翔在喊他：快醒醒！旁边站着刘素珍和董小美。

张翔：妈，你终于醒了！

玉珍：你是？

张翔：我是儿子啊！

玉珍：你不是，我不认识你！

小美：妈，您认得我吗？

玉珍看看小美，摇了摇头。

刘素梅：那我呢？

玉珍：你们都是谁呀？站在这儿干啥啊？

小美拿出被修好的老头遗像，放在玉珍面前。

小美：您认识他吗？

玉珍（看到遗像，顿时两眼放光）：老头子···（玉珍抱起遗像，像小孩子一样欢快）老头子！

小美转过头去，在一旁抹着眼泪。刘素梅和张翔互相无言地看了看对方。

张翔把医生叫了出来。

二十四、 病房外，日，内

张翔：大夫，我妈怎么会这样？

医生：你妈这种情况属于精神受到刺激或者脑部受到撞伤而造成的心因性失忆，过一段时间有可能恢复记忆，也有可能持续失忆，就看后期治疗和恢复的如何了。

张翔：哦，谢谢大夫，以后还得多麻烦你。

大夫点点头，转身走了，小美从病房里出来。

张翔：咱们搬回去住吧，咱妈现在很需要人照顾。

小美点了点头。

二十五、汽车内，日，内

玉珍坐在汽车里，紧紧的抱着老头的遗像。

外面冷风吹来，小美帮玉珍整理好身上的衣服。

二十六、玉珍家，日，内

小美用布细心遗像擦拭后，放在桌上。她抱着一凡，对着遗像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小美：老爷子，求你保佑老太太身体早点康复、恢复记忆。

二十七、墓地，日，外

小美将买好的一大束假花摆到老头坟前，张翔就白酒洒在老头墓碑上。

刘素梅点燃了冥币，四周顿时烟雾缭绕，等冥币全部烧完，三个人站在墓碑前，轮流鞠了三躬，将鞭炮点燃，鞭炮发出霹雳巴拉的声响。

坐在一旁轮椅上的王玉珍看到这一切，脸上露出了微笑，眼角还带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