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敦的烟

1 窗户边 内 日

室内阴暗，影影绰绰间一人抽着烟坐在窗前。

（独白：我原名叫左敦，老祖母起的，说让在香港的叔公百年之后归家知道到村里边哪户人家找人。她是认定我一辈子要窝在山沟沟里，替她儿子招魂。所以我后来改了名字，本来想叫左右上下敦，恰巧赶上9月18日，片警儿不让改那么长，就将就着叫左右敦，心旮旯底儿想，叔公回来了，光左右找起来也挺费劲的了。没想后来离了山沟沟，就再没回去过。）

一个女人身影走近，伸手夺过男人嘴巴上的烟，摁灭在桌上。

女人：不是让你别抽烟吗？

男人：我不抽烟难道抽你？

女人：你敢？！

男人（嘴上求饶）：不敢！

女人（边走开边骂）：怂货！

（独白：我确实是怂货！我从7岁开始身上就揣着半包烟，但一直到21岁才学会抽。在我知道能改名儿前，心肝儿没有一天不战栗，老觉着有个老家伙在背后喊我名字。后来，我见别人上坟都戳三支香，寻思一圈后就偷了我爹的“大青山”，遇着脏东西点上三根驱邪。再再后来，我爹吃了官司，我娘说“大青山”挡我家门楣儿，逼着我换成“红双喜”。21岁的第一根烟也确实是红双喜，学会之后，嫌贵，改了“大前门”......）

 

（镜头切）

2 小巷 外 夜

霓虹灯刺啦刺啦闪烁，左敦背靠墙壁，三米开外一群人围着一个青年拳打脚踢。

一个背心短裙的女人靠近他，问：兄弟，有烟吗？

左敦从兜里掏出烟，抽一根递给她，然后又拿出打火机给她点上。

女人夹着烟，拿红指甲指着地上的青年：你朋友？

左敦点点头。

女人：你就这么看着？

左敦：我就这么站着。

女人：不帮忙？

左敦：不添乱。

女人哈哈大笑，手顺着他的口袋摸下去，游离了一会才抽出烟和打火机，也递给左敦一支：消消愁？

左敦：我不会抽！

女人又大笑起来：那你兜里怎么带着烟？别骗人，来一根！

女人伸手将烟嘴塞进左敦嘴巴里，亮起火。

在青年嘶声裂肺的叫喊声中，左敦深深吸入第一口烟，吐出来，眼睛望向小巷尽头两个探头探脑的巡逻警。

女人扯着他的衣袖：走，带你见一个人。

 

3 夜总会包厢 内 夜

一个白面瘦杆子窝在沙发里，见到女人，调戏道：小飞飞，飞哪儿去了？

小飞飞将左敦推出来：喜欢吗？

瘦杆子上下打量，咂咂嘴：太嫩了。

小飞飞细眉儿往上挑，媚着脸说：嫩才哄得妥那帮人。

她转头在左敦耳朵边说：想来钱吗？一天分三成。

左敦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小飞飞推着他肩膀：那你给彪哥来一下！

左敦疑惑地盯着彪哥。

彪哥挥挥手，让近旁一个光膀子大个子过来：你教他。

大个子手掌一使劲。

左敦膝盖一软，被摁蹲在彪哥双腿前。

（黑幕）

 

4 菜市场 外 日

左敦蹲在地上 ，嚼着一根烟：你到底给不给？

阿婆颤颤颠颠地拿出一个铁盒子（川普）：早上收五毛，下午收五毛，太霸道了！

左敦拿夹烟的食指敲敲自己的两排大牙，咧着嘴口齿不清地说：彪哥的规矩，上边儿全没了下午交，下边儿全没了早上交，上下全没了才能享受免单。

阿婆咧着上边最后一颗门牙（川普）：缺大德地，就一颗也不打折！

左敦拿过阿婆手里五毛钱，揣兜里：行了！边上老梁镶了一排假牙，我们也照收。

 

5 菜市场边 外 日

大个子抖着胸，问左敦：几块？

左敦掏出一把零散钱，数了数：三十块。哥们，今天周末，给个十块呗！

大个子：呗你妹！你抽一块，他抽一块，那我还干不干？！

左敦只好灰溜溜数出九块，剩下地全倒进大个子手里的红色塑料袋里。

看着大个子走远，他呸了一句：缺大德地!

旁边一个瘸腿老乞丐嘿嘿笑。

左敦瞪他，老乞丐继续笑。

左敦猴子般利索地从他碗里抓了一把散钱，飞奔着逃走！

老乞丐在后头拐着脚边追边大骂：缺大德地！

 

6 宾馆 内 夜

一对男女躺在床上。男的奋力穿裤子，女的奋力抓被子。

“哐”宾馆门被踢开。

左敦一个机灵跑到窗户边，叫大个子拉回屋中央。

左敦护住头蹲了下去，余光看见一个瘸腿老乞丐嘿嘿笑他。

瘦杆子一脚将左敦掀翻，骂：你当我死的咯！

左敦求饶：我错了，彪哥！

瘦杆子一把将小飞飞连着被子拉到地上，小飞飞失魂大叫。

瘦杆子：说！什么时候好上的？

左敦：一年前，我和飞飞姐就认识.......

瘦杆子一脚又将他掀翻：我让你解释，不是让你讲故事！

左敦爬回来，害怕地说：一个月前，我和飞飞姐更加深入的认识.......

瘦杆子再一脚将他揣远：一个月前，老子还在泡另外一个妞。从五天前讲起！

左敦捂住胸口，跪回原地：五天前，我和飞飞姐有了新的认识.....

瘦杆子咆哮：够了，给我一个你这么做的理由！

左敦抱住头，小声地说：我爱她！

小飞飞激动地闪着泪光。

瘦杆子：你爱谁？再说一遍！

左敦两行眼泪飚出来，断断续续：我爱......

瘦杆子大叫：谁？

左敦：爱......

瘦杆子：谁！

左敦吓得大叫：我爱你，彪哥，我爱你！

飞飞两道眼泪呼啦就喷出来，失望地趴在地上哭泣。

大个子上前就一脚：恶心东西！

瘦杆子转过身，表情复杂，任由背后拳头打肉上的闷声传来。

一阵嘶叫后，瘦杆子叹了口气，又转回来，挥挥手，让大个子让开。

瘦杆子蹲下来，看着左敦青肿的脸，不忍地说：我回应不了你的感情，你走吧！

左敦眼一闭，黑幕。

 

7 工地 外 日

工头顶着安全帽坐在木凳上，周围里外围了三圈人。桌上堆了一大沓钱和两张纸。

工头指着桌上两样东西（广东普通话）：老板跑路了！剩下河边一块坟地还有一个月工程款，拿钱拿地自己选择。

话音刚落，所有人挤到桌子前，喊：钱！要钱！

左敦站在最前面，喊得最大声：钱！我要钱！

工头站上木凳，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说：好，要钱的，排队到会计那里算工资。

只听见队伍后头，一个人喊：排队！

哗啦！队伍180度转了个方向，左敦排在最后面！

左敦往前面挤，站他前头的工人死命拦住他，喊：排队，排队，注意素质！

 

（字幕：十年后）

8 楼盘前 外 日

左敦西装笔挺，手里拿着剪刀和彩带，对着摄像机笑。

站在他旁边肥头大耳的男人一脸谄媚，小声说：左总，今晚海天一席走起?

左敦头不歪，脸不变，礼貌地颔首！

下面一行行记者噼里啪啦拍照。

 

9 夜总会包厢 内 夜

左敦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上。肥头大耳男人凑近他，斟酒。

门打开，一排女人走进来。

肥头大耳男人勒令：快站好，抬起脸来，让左总好好瞧瞧！

左敦提起眼皮儿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随便指了两个。那两个女人兴高采烈地挤到他身边。

肥头大耳的男人自己也点了两个，挥挥手让其他人出去。

没被点到名的一个女人突然出声：左右敦，你不记得我了？

左敦听见自己的名字，仔细看她，然后笑起来。

左敦翘起二郎腿，打趣：小飞飞，怎么飞到这儿来了？

小飞飞浓妆艳抹，却不掩老相，骂道：还不是亏得你。现在你发达了，就忘记咱两的好吗？

左敦摇摇头：这话不对！我没发达时，就忘记了。

小飞飞啐了一口：缺大德地！

一旁的妈妈桑过来拉她走。

走出夜总会时，左敦拉过侍应，塞了一百块还有一张卡给他。

左敦交代：卡交给小飞飞，密码是彪哥生日。告诉她，人穷得只剩闭眼睡觉这件奢侈事情时，就别再想谁的好，我这儿再没有“红双喜”，也早不抽“大前门”。

 

10 夜总会前 外 夜

肥头大耳男人打开后车门，等待后边的左敦过来。

左敦低着头，突然肩膀叫人撞了一下。

撞人的大骂：你当我死的咯！

左敦仔细看那人，认出是老相识后，拍拍肩膀，笑道：我真当你死的咯！

瘦杆子疑惑地盯着左敦走远，啐了一口：缺大德地！

瘦杆子瘸着腿，一拐一拐地往旁边垃圾桶走去。

 

11 车内 夜

左敦坐在车上，肥头大耳男人好奇地盯着他手里三根点燃的红河道，问：左总，我车里有味？

左敦嫌弃地说：一股脏味！

烟雾缭绕中，他打开车窗，将三根香烟抛出去，夜风随车速搅乱他的头发。

车窗缓缓摇上，剩下黑色窗上流动的彩光。

车疾驰而去！

（字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