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投剧本《抱抱》-下部

抱抱（下）

作者：冯一

17. 操场 外 日

来勇逃似的踉跄奔到操场边。

来勇：我的天哪……

　　他面前的操场乱成一团：喊叫声，奔跑声，广播体操音乐声，混合着飞卷的尘土，许多学生挥舞着双手大叫着奔跑，撞向对面跑来的另一个同样在大叫的学生。地上有几对已经抱成一团的学生挣扎着想要分开。还有一些赶来的教职员工，拉扯着已经抱成一团的人，或挤在马上要抱在一起的两人之间推挡着。有一个教师毫无预兆地被另一个奔过来的人扑倒在地……

来勇张着嘴惊恐看着眼前的末日般景象，一个学生快速奔过将他撞倒，他两手撑着地面坐着，旁边坐着一个惊慌失措，两腿发抖的瘦小男孩。

瘦小男孩：（嘴唇发抖）今年……怎么这么早……

来勇：（诧异看着男孩）什么？什么东西这么早？

　　瘦小男孩向来勇背后的方向看去，表情突然凝固，眼睛瞪大。

　　来勇背后一个魁梧的男学生正加速跑过来。

　　瘦小男孩连滚带爬逃了几步，被魁梧男学生扑倒在地，两人滚了几步停住，抱着对方惊讶地面面相觑。

几个穿制服的保安跑上操场。

保安：（大喊）封校！封——校——！

其中一个保安将来勇拉起来，往校门方向推去。

保安：你是家长吗？不是的话不相干的人请尽快离开！

18. 校园门口 外 日

保安把来勇推出校门。

学校铁门在来勇面前吱呀合上，然后是哗啦的铁锁扣紧声。

19. 小镇街道 外 日

　　阴沉的天空乌云密布，寒风吹过，小镇街道飞舞着一些白纸片，塑料袋等垃圾。

来勇站在窄小街道，面前几处人家匆忙地关窗，几个店铺拉下卷帘门。（一组镜头）他走着，路过几个匆忙走过的行人，一个白领模样的女子紧张地护住前胸行色匆匆地小跑而过；一个中年男人胸前围了一个铁圈，铁圈前面钉了一排尖头朝外的钉子，目光呆滞地穿过街道；来勇越来越害怕，越走越快，街道上出现了更多胸前穿着这种自制的带钉子铁圈的人。画外由远及近传来喊叫声，一个穿着工人服的青年睁大眼睛吼着疾速从来勇身旁跑过，消失在一个转角，画外他的喊叫声随着一个扑通撞击声而戛然消失。

（仰角）来勇惊慌地朝各个方向转身，画外各处传来零星的隐约的哀嚎声。

　　窄巷子里，来勇东倒西歪地跑着，呼哧喘息声伴着他不规则的脚步声。他跑到一个巷子无人处，扶着墙壁喘，望着无人空巷的另一端。突然空巷的转角出现了两个人，一个老头和一个中年女人，胸前连体贴着，乱挥着双手，像螃蟹一样横着步走入巷子，哀嚎着朝来勇的方向挪过来。

　　来勇倒抽一口冷气，（高点瞰景）连滚带爬朝另一个方向逃去。

20. 程曼家楼下/露天走廊 外 日

　　来勇跑到住所楼下，仰头看到程曼家窗台，莫阿姨站在窗前，隔着玻璃哀伤地看着外面。

他奔上楼，奔入露天走廊，来到程曼家门前。

来勇：（用力捶门）莫阿姨！莫阿姨！不好了！

　　门被敲开，他发现门没有锁，推门进屋。

21. 程曼家卧室 内 日

来勇冲进程曼家客厅，看到卧室房间门开着，莫阿姨站在窗前向外看。他来到卧室，环视房间，书桌上、程曼的小床上整齐摆放着一些程曼的衣服、书本等物品。

来勇：您这是在……

莫阿姨缓缓转头，面色疲惫。

莫阿姨：我把那孩子的东西收拾收拾……

房间墙上挂着程曼的黑白照片。来勇大步上前有些愠怒地将照片摘下来。

来勇：不行，程曼还没有死！不能挂遗照！

莫阿姨终于崩溃，跌坐在床上，捂着脸哇地一声哭出来。

莫阿姨：程曼不会回来了！她一定是去“抱抱”了！

来勇：到底什么是“抱抱”？莫阿姨，求您告诉我到底什么是“抱抱”？

莫阿姨不说话继续哭泣。

来勇：（激动）求求您告诉我！外面已经乱得不像话了！

莫阿姨继续抽泣。画外断续传来外面人们混乱的尖叫。

良久，莫阿姨哭泣停止，深吸一口气。

莫阿姨：这……是个不寻常的镇子……

渐出。

（闪回）小镇瞰景，几处民房的远景。画外是莫阿姨的独白：

莫阿姨（画外）：这个镇子有个奇怪的现象，人们叫”抱抱“。到了某个年份某个时节，就像是动物产卵季节一样，许多人会像有力量吸引一样不能克制地奔向对方，相互拥抱，然后再也分不开……

（闪回）似无声电影老胶片一样的黑白场景：两个赤裸上身的男人胸前凸起，像要被对方吸过去一样，两脚挣扎踢动着，几个居民架住他们的胳膊拉住两人。

莫阿姨（画外，继续说）：已经抱抱的两个人，用不了多久身体各个部分会长到一起，渐渐就身体萎缩，双双死去。

（闪回）一对连体人尸体的照片，身体萎缩干瘪，如同木乃伊般。

莫阿姨：这个镇子上，每个人一生只有一个“抱抱”对象，无论男女老少——恋人亲人可以抱抱，但是大多时候，两个毫不认识的陌生人也会莫名其妙地抱在一起。关于“抱抱”的对象，其实每个人内心都能感觉到是谁，我们有时可以就感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在拉扯着我们的内脏、发肤，朝某个方向。当你路过某人，和某人非常接近时，感觉到这引力最强烈，或者总是会莫名其妙地碰到某人的时候，那人就是你的“抱抱”。

来勇惊奇地听她讲述。

莫阿姨：大棋和老梁，前天他俩就在打架的时候“抱抱”了。那两个人，总会碰面，也彼此知道对方是自己的“抱抱”，但是彼此都很讨厌对方，就不停争吵，打架，憎恨，甚至想杀死对方。结果还是被胡乱地捏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来勇沉思。

　　（闪回）第13场中大棋和老梁吵架拧打的场面。

（闪回）第13场中来勇拿着手机转身看到人群中大棋和老梁抱在地上打滚的场面。

莫阿姨（画外）如果抱抱的两人中，其中一人死去了，另一个人可以继续活下来。

（闪回）两个拼在 一起的手术床上面对面侧躺着一对连体人。身体连接部分被绿色手术单盖住。一双戴手套的手（护士的）伸入画面，将躺在右侧的人的头脸用绿色手术单盖起来（代表已经死去）。右侧的手术床被整个推走，与此同时躺在左侧的人奄奄一息地睁开眼睛。

莫阿姨：（开始哽咽）程曼的父亲……我们在结婚后发现对方是自己的“抱抱”对象，他为了让我活下来，把程曼养大，在程曼出生不久，他就自杀了……

　　（闪回）房间里年轻时的莫阿姨抱着一个正在哭闹的婴儿，闭着眼绝望地无声的流泪。她背后一双悬空的男人的脚在抽搐。

来勇望着她，眼眶泛泪。

莫阿姨：至于‘抱抱’的季节，我们无法精确预料，只能凭感觉估计到。有的年份预测到该到抱抱的时候了，人们就向镇长上报自己的抱抱对象，然后镇长设法将两人隔离开，不让碰面，挺到那段日子过去……但是，今年的“抱抱”来的太突然了，比往常要早，而且那吸引力比往常要强烈，学校根本没有准备……（激动）程曼这次一定是去找她的“抱抱”了！这孩子从小就时不时往外跑，失踪几天，被镇子的熟人碰到送回来……她自己也说不清去哪里了，去做什么了……真是个累人孩子！所以——我猜她一定是被她的“抱抱”吸引了……这次她一定不会回来了！（再次恸哭）

莫阿姨继续哭了一会。擦了擦眼睛，镇静下来。

莫阿姨：来勇先生，您不是镇子上的人，快要回去了。还是尽快离开吧。程曼不会回来了。这里没有您留恋的理由了。

来勇沉默。

他目光忽然瞟见不远处程曼枕头旁放着几颗鹅卵石。他拿起鹅卵石。

来勇：这是从哪里来的？

莫阿姨：程曼经常从外面带回来的玩意。我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