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黄

                    青黄

                                                作者：向上

      李纯是戒毒所的一名医生，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毒瘾患者。对峙那些了无生气的眼神，他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在慢慢腐朽。李纯第一次见到阿雯时，阿雯正发作攥着尖尖的发簪撵得一个小护士在病房里乱跑，她扬言要在护士脸上戳三个洞——因为护士拿针头在她手上不亦乐乎地扎了三趟。当发簪真的贴近护士油光闪闪的大脸时，李纯上前不顾一切的从阿雯手上夺下发簪，手臂上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阿雯被一堆人手忙脚乱的用束缚衣绑在床上，嘴里依旧不依不饶地问候护士全家。

      李纯包扎好伤口，把玩着阿雯的发簪，心里生出些好奇，他第一次对病人好奇，李纯找出了阿雯的病历。阿雯算是无业游民，在夜场混迹谋生，太过稀松平常。阿雯情绪稳定后，李纯独自来到病房。阿雯看了看李纯包好的伤口，挑着眉毛“怎么，来寻仇了。”李纯笑了笑，“算是吧，我是你的主治医生。”阿雯似乎心有愧疚，一头蒙在被子里边装死。李纯开始频繁的出现在阿雯病房，他渐渐发现，阿雯只是偶尔的发作伴随发疯，更多时候是难受的缩在角落。

     阿雯热爱玩失踪，尤其在李纯值班的日子里。阿雯睡得很晚，经常会晚到第二天早上，李纯查房时常常面对空空如也的病床。此时阿雯大多坐在窗台上抽烟，披着头发，披着天边的鱼肚白。阿雯笑说这是职业病，不熬到隔天早上睡不着。李纯看着满地的烟头和没收不完的香烟从恼怒变得发愁。烟的来路一直让他匪夷所思。李纯索性和阿雯在窗台聊开来，李纯的话题不痛不痒，无非是关于阿雯的病况和劝告。阿雯忽然说，你讨厌这个世界吗。李纯慎重思考了会儿，有时候会。你知道怎么能让这个讨厌的世界消失吗。李纯摇摇头。我妈知道，她去死了。阿雯下一秒风格骤变，笑嘻嘻的，欸，你有女朋友吗。李纯还是摇头。

阿雯打了个哈欠，朝李纯挥了挥手，好困啊，我睡啦。

阿雯的毒瘾有所好转，但每次发病时都非常排斥李纯，嘶喊着叫他滚出去，甚至会把自己关在厕所，呆很久才狼狈的出来，过后又仿佛是另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窗台上向李纯抱歉，李纯已经见惯不怪。

但一次阿雯的失踪着实让李纯惊吓了一番，那次午后李纯难得看到阿雯在蒙头睡觉，掀开被子却发现是护士被套上束缚衣五花大绑在床上。而阿雯则在花园里拿糖逗小孩玩儿，天真的模样叫人摸不着头脑。

在出院的前一天阿雯蹑手蹑脚的跑到李纯的办公室，把李纯从办公桌拽到病房里，拿出两只茶杯放在窗台上，然后从床底下拎出一瓶二锅头，阿雯把酒倒满递给李纯。来嘛，就当，庆祝我出院！李纯接过茶杯，又觉得不妥，劝阿雯。阿雯直接在李纯的杯子上碰了一下，喝下一大口。你不想喝，那我都喝了。李纯拗不过阿雯，两人在坐在窗前端着茶杯喝起酒来。李纯问阿雯以后的打算，阿雯笑笑不说话。李纯劝阿雯找份正经工作，离开那圈子。阿雯点燃支烟说，然后呢。然后···成家立业啊，李纯带着一本正经。哈哈哈··你娶我呀？阿雯噗的笑出来，笑得四仰八叉，明显喝醉了。李纯掩不住尴尬。你会不会想我，阿雯停下来看着李纯，满脸绯红，李纯有些无措，阿雯忽然一头栽在李纯怀里，昏睡过去。

李纯把阿雯抱到床上，回到办公室又翻开阿雯的病案，看着照片，拿出发簪在手里把玩。

阿雯走得无声无息。李纯清晨推开病房的门已经空无一人，他习惯性的走到窗台，又找遍了花园的各个角落，依旧没有阿雯的身影。

阿雯收拾着满是灰尘的屋子，把酒瓶烟盒以及夜场的衣服通通塞进了垃圾袋。她试着像李纯说的那样，开始全新的生活，抱着简历，四处找工作。阿雯奔波一天回来摊在床上，她知道，根本不会有人想要聘她。被拒绝的理由却五花八门，星座属相血型不合都是小儿科。阿雯煮了一碗面，吃着吃着眼泪落下来。

阿雯在楼下的粉店找了份服务生的工作，店老板大叔看她样貌不错，勉强答应了。

一天阿雯回了躺戒毒所，在病房外看着李纯和一个病人在聊天。李纯看到阿雯有些惊喜，两人就像老友，在花园里叙旧。你对每个病人都那么好？阿雯笑着说。也不是，应该是从你以后吧。有时候和病人，也能很开心，李纯笑着。阿雯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怎么样，李纯问道。挺好的，我从酒吧出来了，现在在一家公司。两人的谈话变得分外陌生，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着。最后阿雯主动道别，李纯从办公室拿出发簪还给了阿雯。李纯始终没有说，在阿雯走的那天他按着病案上的地址苦苦找了一天。

阿雯也没能在粉店干下去，前天被老板揩油未果扫地出门。阿雯又回到了夜店，在昏暗的灯光下化妆，隔壁的女孩打趣着，雯姐又戒了啊。阿雯面无表情，看了眼桌上的发簪，插在盘好的头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