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还是个建筑工人,给别人造着明亮的房子;今天我却变成了一个少年犯,被关在别人造的黑屋子里面。 别人都说北京的雾霾很严重,我没去过北京,但我相信别人说的都是真的。现在新闻上说我是一个少年犯,别人也都相信这是真的。我开始怀疑新闻的真实性了,也有点闹不明白法律是否真的公正。 不管北京的霾有多重,我确信我见过比北京更大的霾,那是落在父亲身上的霾。矿上的煤渣让人浑身都黑不溜秋的,一个个看着比黑人还黑,牙齿却没黑人白。打小我就立了志向,绝不做搬煤的。煤虽能生火,可一遇上雨天,特别是严冬的风雨天,雨呼噜呼噜的下着,那可就坏了,炉子湿了,火熄了,一堆煤有什么用呢?想来想去我决定做造房子的人,造一座坚固的房子,这样我娘就不用为没有足够的锅碗瓢盆来接漏下来的雨水而发愁了。 我原本想当一个建筑家,后来却当了一个建筑工人。给别人造了好多房子,却没能给自己造一座房子。 南方海边的味道比煤的味道好闻多了,但是我并不能常常吸到海风的鲜味儿,我得常常长时间的在工地上呆着,那儿除了灰味就是油漆味,味道还真不好闻。 工地上总能发生点动作,就像造房子总会有喧嚣声,不歇工就不会那么平静,但又或许歇工了才是真正的骚动。 前几天,罗大叔和儿子又吵起来了。“你个兔崽子!整天就知道玩,你瞅瞅别人家的孩子有你这样玩的吗?玩玩玩!真没出息,看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于是乎,抄起家伙就要动手打了。不过倒是另一个声音先开战了“你就知道拿别人家的孩子来说事儿,你怎么不看看别人家的老子是什么样儿的!” 我第一次看见铁青色的脸,铁青色挂在罗大叔的脸上,像是战国冷兵器的颜色,烟火点都点不着,闷气只能往油锅里吞。 施工事故,包工头卷款逃跑,工钱没处讨要这在工地上也是常有的事儿,跟矿上没啥两样。上个月,工地上的王老二在高空作业时不慎摔了下来,她的妻子挺着大肚子挤了一晚上的火车从老家赶过来,泪水都咽到娃娃的肚皮里了。 我的记忆不是很好,但还是能记起一些事情来。我记得我把一个姑娘吓跑了。那晚我一人游荡累了便坐在银行门前,头一次抽起烟来,还差点呛着。我注意到一个学生模样的姑娘朝取款机走来,她看了看我,怯怯地想往前迈几步又不敢靠前,最终还是快步跑开了。 她为什么要跑?后来有人告诉我,我看上去太危险。什么时候我变危险了?也许是真的变危险了,要不然怎么连狗都不愿靠近我们。都市里的人嫌我们脏兮兮的,还经常投来白眼。在工地上,我们整天像个灰老鼠,现在的姑娘们都喜欢灰太狼,但她们不知道灰老鼠其实也是米老鼠,比灰太狼有趣多了。 我变危险了,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只是想造一个房子,造一个温暖的房子,无论什么天气,我娘都可以睡得踏踏实实的,将来我媳妇儿我娃儿也都能睡得踏踏实实的。 我真恨我的工作服,我要拖下这一身的成见,我要卸下这外在的偏见。 我把一天的灰尘全都洗净了,把自己打扮得清清爽爽。我跑去海边散步,夏风中飘着一股荷尔蒙分泌的味道,撕扯声从林子中传出来,我冲了上去,我以为我搭救了一个即将失足的少女,却不料沾上了一身污灰。 警察来了,把我带走了。 千万不能让我娘知道了,我娘不识字,也看不了新闻,可万一正巧村里有人知道了,全村的人都会知道了,那可就遭了,真就危险了。现在我明白了,不是我变危险了,是社会变危险了。 海边的烟花升起来了,我造房子的梦却沉下去了。我还从没坐过飞机,飞机就坠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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