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魔术

M是一个有追求的小魔术师，但他发现自己处在了事业瓶颈期，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只能在小舞台上客串表演一些老套的魔术，博人一笑。但这并没有使他灰心，真正击垮他的，是女朋友兼搭档的莫名离开。他犹如行尸走肉，在贴满她照片的公寓里，和他们一起收养的宠物狗“巴莱”一起消极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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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M表演完以后，一名神秘观众尾随他回到公寓，声称自己有一个惊为天人的点子，可以让M成为舞台上的主角。这是个古怪的老头，语言神情都很疯癫。只见他抓了一把狗粮，一颗一颗排列在地上引诱巴莱吃，巴莱在他的引导下走出了一个异常复杂又怪异的线路，最后竟然在终点处随着一声呜咽慢慢消失了，可怜的巴莱！M又惊又怕，因为他知道老人没有用到任何道具。

“对别人来说，这看着像巫术，不过对我来说，这是科学，对你来说，你只要坚信这是你需要的魔术！”疯老头似真似假地说，狗走的路线正是他埋头钻研大半辈子的成就，他通过计算找到了通往平行宇宙的通道。它无处不在，可惜没人能懂，现在他太老了，只能当魔术贱卖了换个养老费。

面对这一切，M尽管哭笑不得，但无言以对，只求老头把巴莱变回来。老人却说不行：“我没有研究出怎么让过去的东西回来。你可以理解为它已经在这个时空里不存在了。”

M气不打一处来，认为是老头藏起了巴莱跟他谈条件，但无论他威逼还是利诱，老人始终都说“不行”，还告诉他，5年前，他的老婆也“过去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最后M不想再跟疯子（或骗子）多费口舌，赶他走。匆忙中，老头在公寓墙上M前女友的照片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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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形单影只地颓废了一段时间，事业更差了。有一天，穿着小丑服的M盯着前女友照片面色凝重，当他看到那行电话号码时陷入了深思，不一会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精神一震，嘴角大开。虽然那是个疯子或骗子，但他决定合作，因为有一个计划在他脑中形成。不过，电话里，他还在要求老头把巴莱还给他。平行宇宙的说法鬼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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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老人负责“技术指导”，M负责舞台表演，一出名为《永远的告别》的互动魔术秀被打造出来。在宣传海报上是这么说的：想斩断的情思、忘记的人，都来这里完成告别，观看演出者可以携带那些会使自己伤心的物件，魔术师M让它们从此消失。特别说明：人、或特别贵重物品不可参加魔术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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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第一次出场时，扫视了全场，人不多，但他没有找到他要找的眼睛。简单的开场白之后，就是一番故作神秘的“郑重声明”，他先凭空变没了他的矿泉水瓶子，还说了一通“平行宇宙中所有的可能性都在发生”之类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以及一些煽情的话，但这对他来说是表演，而且这种诡异的、略显伤感的告别氛围观众很受用。很快，就有人送上了前男友的剃须刀、去世的爷爷的中山装纽扣、父母离异前的全家福……当然，也有一些捣乱的东西，比如丢了会有罪恶感的还没穿坏的旧鞋子、一个不许打开的黑色塑料袋（M猜测里面是垃圾）。不过他照单全收，按照疯老头教的，配合自己的舞台发挥，让这些东西在原主人眼皮子底下彻底消失。

表演很受肯定，后来再有演出，他就不需要自己吆喝了。当他上场的时候，舞台一角已经堆了一些东西。随着影响力的扩大，后来每次上场，这堆东西都比上一场更多，也更离奇古怪什么都有。这也说明，参与互动的人越来越多了。城市里的伤心人这么多，让坐在观众席上的疯老头非常满意，但M每次都可以感受到台下观众的泪光点点。

不管这种信任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的演出，正变成一群伤心者的聚会，他们无不期望自己的告别带上某种神圣的仪式感，哪怕是要依靠一个小魔术师的表演。

成功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愉快，他稳重了，也成熟了很多。

和第一次一样，每次，M都会在人群中寻找。但都以失败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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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M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有一天会在小河边为巴莱竖起一个小小的墓碑。他以前明明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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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M上台时照例环顾四周。他竟然看到了他想看的那个人。她的眼神和公寓里的照片上一样明亮。他朝思暮想的人啊，他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她！

那一天他的表演有些心不在焉，该谢幕的时候，他突然欲言又止，有些不知所措了，更有一些紧张。

“还有吗？”他干巴巴地问台下，“没了吗？”

四下一片寂静，大家都沉浸在自己刚做告别的忧伤情绪里。他突然把目光投向前女友：“第三排左数第5位穿粉色连衣裙的小姐，你没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一段对视，死寂，所有快乐的回忆都涌上心头，他的眼角都湿润了。这让疯老头有些不安。

M深吸一口气，又调整到表演者的状态，他一边开始解自己表演服的扣子，一边说：“我想好了，谢幕之前，我要替这位小姐做一个决定。”

M认真地把自己的表演服脱掉，整齐地叠好放在地上，他穿着白衬衫、赤脚站在追光灯下，闭上眼睛，面露一丝微笑。观众席有一些响动，他们有些人尽管泪眼婆娑，此时却有点心慌，但理智又告诉他们这只是一场演出，不需要太当真。只有疯老头跺起了脚，几乎要跳起来。

这么多年，M都觉得，每次表演都是一次赌博、一次冒险。只要一上台，他就已经把命运放在了机会的天平上，等待指针停下来。有时赌注很轻，输了就输了，有时他却很怕输不起，就像现在。但他的脸平静极了，头发上的亮粉飞起来，在追光灯中悬浮，使他看上去纯洁又悲壮。

前女友的眼神中有一丝隐约的触动。

M终于准备好了，作为那位小姐的前男友，他谨慎地、缓缓地迈开脚步，像在跳一种诡异的舞蹈。他在心里倒数：十、九、八、七、六、五、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