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葬

通过罗家村一场别致的土葬，展现乡村文明的衰落。

罗飞的爷爷去世了，老人家留下三句遗言：一是必须把自己送回乡下老家土葬，二是必须通知当年村里的乡亲参加葬礼，三是葬礼必须由大孙子罗飞亲自操办。

罗飞是一名80后，刚从国内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后，本来正准备前往英国剑桥留学。他不明白爷爷共有五子一女，孙子辈更多，为什么单单给自己出了这道难题。

自从十年前罗飞的爷爷被接到城里和儿孙们一起生活后，罗飞全家在乡下就再也没有亲人。更何况老家大部分乡民跟罗飞家一样，早已搬进了城里居住，进城后，彼此断了联系，很难找到，而且就算找到，他们也未必愿意回到乡下去参加葬礼。但罗飞虽然不理解爷爷的决定，却还是坚持按照老人家的遗言去办。

罗飞请出了罗仙爷。罗仙爷已近九十，是爷爷的老朋友，常年留守村里，在乡民中很有威望。罗仙爷跟罗飞出了个主意，去找乡民的“头头”莽娃。原来莽娃是村里最早进城打工的，现在当了老板包工程，很多乡民都在为他打工，他只要带头，大家一定会同意。

但莽娃早就了解到事情原委，所以一直躲着罗飞两人。罗仙爷带着罗飞一直堵住莽娃的家。莽娃无奈，只得出来相见。罗仙爷指责莽娃没有良心，因为罗飞的爷爷以前在村里当过几十年老村长，对很多村民有恩，尤其是还曾经救过莽娃的命。莽娃是孤儿，大饥荒时全靠罗飞的爷爷给他吃的才没有饿死。莽娃很惭愧，答应参加葬礼，而且愿意帮助他们去请其他乡民。

罗仙爷和罗飞回到乡下，开始忙着搭灵堂。

天眼看就要下雨，罗飞家的老屋年久失修，早已经坍塌，所以大家在户外搭建简易灵堂。罗飞带领一大家子扎雨篷，风太大，雨篷一次次被掀翻。最终，罗飞的一个堂弟爆发了，撂开摊子，埋怨爷爷死了还折腾大家。堂弟说中了大家的心思，所有人都沉默了。

罗仙爷在旁边看着这一切，指挥锣鼓师傅打起了哀乐。听到哀乐，所有人感到羞愧，罗飞带头爬到木梯上，继续为爷爷扎雨篷，在他的带领下，大家再次劳作起来。

乡民罗瘸子提前回来了，他会看风水，罗成便请他帮爷爷看一块坟地。

罗瘸子拿着罗盘，在村里村外走来走去。他感叹几十年前村里丧事的热闹。他们来到一个倒塌的房子前，罗瘸子说这里曾经住着村里最美的寡妇，她跟村里很多男人都有关系，一到晚上，不少男的就往这里跑，有天晚上，竟然同时来了两个男的，当场打了起来，要不是罗飞的爷爷拦阻，说不定会出人命。罗瘸子最终在后山选了一块向阳的高地。

一大早，罗仙爷让罗飞到附近石场请石匠，要让他们来抬棺木。没想到石匠们嫌晦气不同意，好说歹说，又给了高价后，石匠们终于同意，约定第二天一大早就过来。离开石场时，天渐渐下起了雨。

莽娃率领乡民回来了，他还拉了一车吃的和请了一个丧乐队。晚上，大家在罗仙爷屋前的大坝开了宴席。丧乐队在坝前搭了一个台子唱歌。大家喝酒谈天，互相开玩笑，热闹非凡。罗仙爷坐在罗飞爷爷遗体前，跟他说话。

半夜，雷声轰隆，下起了大雨。其他人都睡着了，罗飞还在为爷爷守夜，罗仙爷陪着他。罗飞让罗仙爷去休息，罗仙爷坚决不去。听着雨水击打雨篷的声音以及打锣人有一声没一声的锣声，罗仙爷跟罗飞讲村子过去的事情。

大雨下了一夜方停，冲垮了村口的石桥，那是村子跟外界唯一相连的路。洪水很大，石场的石匠们在对岸过不来。无奈之下，罗仙爷只能在乡民中挑选抬棺材的人。

在罗仙爷苍老嘶哑的号子声里，棺木终于被村民抬起来了，慢慢地向着目的地前行。但到了山坡还是出了意外，连夜的雨水将土地冲刷得泥滑不堪，大家怎么也爬不上去。罗飞一马当先，冲了上去。沉重的木杠压得罗飞几乎断了腰，只能一点一点往山上挪着脚步。见状，罗仙爷赶紧让其他村民帮忙，但村民们怕晦气犹豫着。忽然，莽娃冲了出来，在罗飞旁边抬起了木杠。僵持间，前面的人不慎摔了一跤，棺材倒在了地上，众人也摔在泥地里。身为长子的罗飞的父亲忽然冲前来抚着棺材大哭，在他的感染下，其他孝子孝孙也哭了起来，哭声如同汇集成一道河流，从远古，沿着历史的长河，奔流而下，浩浩荡荡朝不知名的方向而去，无可遏制。

依然是罗仙爷，他猛然扔掉拐杖，向天再次喊起了号子，在他的带领下，其他村民也跟着喊起了号子。号子声终于湮没了哭声，哭着的人停止了哭泣，站起身，他们重新抬起棺木，罗飞在前，莽娃在旁，孝子孝顺扶持着，大家喊着号子再次出发，终于爬上了山。

天朦朦亮，村民已经返程，罗飞家也准备回去。临别时刻，罗飞和罗仙爷来到爷爷的墓前，一起看着晨雾中朦胧的乡村。东方的天空姹紫嫣红一片，罗仙爷说，太阳又要出来了。罗飞望着苍老的罗仙爷良久，忽然脱下了上衣铺在地上，他蹲下来，很用心很用心地往衣服里装着土。他想带着故乡的一包土离开。罗仙爷看着他，久久沉默不语。

太阳真的出来了，晨光洒满大地。（1898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