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街鼠

生如街鼠

   沈氏一进屋，就忙着去灶台烧火做饭。

   一只老鼠突然从米缸边窜出去，吓了沈氏一跳。

   林家众走到椅子前坐下，把两个娃叫过来问学习情况，彩儿带着一蹦一跳的妹妹安霞冲到父亲跟前。村小学撤销后，彩儿转到镇里小学，不到一年光景，成绩下降得厉害，这次问她原因，她又不说，只低着头，泪花闪动，林家众也不敢多问。霞儿是第一次进小学，语文考了90多分，村里几个同龄人中考得最好。

  彩儿领着妹妹去做作业，妹妹紧拉着姐姐的手。  林家众看到姐妹俩削瘦的个子，不由得滴下几滴老泪。

  十年前，她们哥哥走的时候才10岁，是得了急性肺炎，花光了家里几乎所有积蓄，孩子还是去了。他常想着，不是那么逞强硬要盖这间砖瓦房，就不会长期挖藕泡在水里而落下风湿的老毛病，不时得躺会，孩子会照顾得周全些，就不会。。。

   林家众的身体越来越差，家里农活丢不下，外面靠女人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他不放心，也没办法。他要来钱啊，他恨不能趁农闲时帮别人弹更多的棉被赚钱，他想不让姐妹俩再穿破旧衣裳了。是啊，他做得最多的，是为他人的新棉被上压金线，自家娃娃衣裳上却鲜少有几丝亮色。

  早前彩儿成绩没下降时，有国家贫困家庭学生补贴。虽说学校规定：每位同学在食

堂花费300元才有400元的国家发放的生活补贴，但他跪在校长室里哀求，总算可以

不用再食堂花费了，这300元，他给姐妹俩添置学习用品衣物，够了。

  现在那名额，给别村的了。他去村里问过，没用。村上说别家虽然比他家境况好些，

但人家孩子成绩好，竞争不过来。竞争，是啊，外面就是个竞争的社会。他就是从镇

里竞争失败回到农村的。而今他只希望能多挣点棉花钱，两个子女能平安健康长大。。。

   沈氏端着碗走出来，“哦---有早饭吃咯。”霞儿天真兴奋的喊着。沈氏平时靠捡废品卖钱，为省钱，有时早饭得挨到中午一并吃。霞儿不小心把饭粒漏在桌上，平彩见了，赶紧捡起来吃掉，两姐妹俩对视而笑。她们知道农家粒粒皆辛苦的道理。一家人围坐在桌子前吃饭。

   沈氏是个傻大个，不会计算，挑东西去卖钱，别人给多少是多少。她都是傻笑着接着，下回挑更多废品去卖。她上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有时被两个孩子算出废品站的人给少了，她也只是傻笑。她怕别人连她的废品都不收，以前就有这样的，站里人老取笑捉弄她，被娃娃拆穿后，恼羞成怒，不收她废品了，叫她滚。

   沈氏带着两个女儿回到了镇上的出租屋。这是由废弃澡堂改造成的，陈设简陋，月租50。孩子同学中有母亲陪读的，住在镇里繁华的地方，月租200，她住不起。而且也没人愿和她隔壁，连家长会都是这样，她坐得远远的。

  半夜三点刚过，沈氏又起来去捡废品了。有建筑工地亮着灯，她在附近找些废弃的钢筋，又去广场捡了瓶子。翻附近的垃圾桶时，她找到一些没吃完的麻辣烫，自己尝了下没坏，高兴的揣在怀里往回走。

  天色还未亮，两个孩子还在睡。突然一阵叫声惊醒了平彩，是吱吱老鼠在叫。她仔细听了会，声音时断时续，像从厨房附近传过来的。声音越来越大，啪，像是什么瓶罐倒了。平彩扯紧被子，害怕的往那边张望，室外路灯光照进来，拉长一个巨大的影子，晃来晃去，毛发蓬松杂乱，细细碎碎作响，“啊----”平彩害怕得叫出声。从墙后探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沈氏。孩子与沈氏对视看着 ，一动不动，都吓愣住了。

   姐妹俩上学路上，一个女同学冲她们打招呼，平彩没应，狠狠瞪了那同学一眼，是隔壁村的那女孩萍。要不是她，姐妹俩也不会被人喊做小疯子。她现在都不跟平彩说话的，不仅因为名额的事。萍不和村里女孩一起了，只和镇上女孩玩，不久，就见萍不时手里拿着镇上大哥哥给的棒棒糖走过，衣服也换了新的。

  她有次捡垃圾拿回家给妈妈卖钱时，看见一袋开口的辣条，饿了忍不住，就吃了。被萍看见，在学校里传开，她俩又多了个外号叫花姐妹。这让平彩更加恨萍。

   从学校到出租屋，要走过市集，翻过一座山。市集上，一间铺子门前，陌生男子靠坐在一张广告牌边，上面写的是：强效老鼠药有售。男子无赖地朝姐妹俩嘘笑，一边上下打量。平彩一把拉紧安霞，讨厌地偷偷回瞄了一眼，那人还在盯着。

   在镇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她都拉着妹妹快速跑过。那些人看她俩的眼神跟看别的同学不一样，带着嘲笑。她又羡慕有些同学，有大哥哥或叔叔牵着她们的手，总带她们去买零食吃。

   这让她既嫉妒又愤恨，平彩觉得那是一种荣誉的象征。有那么一次，也有哥哥要给她买零食，她跑开了，带着几分自卑，怕同行同学取笑。后又有些后悔。然而大概在那些人眼里，姐妹俩就是过街老鼠，供人肆意取笑，不怀好意，而且无需负责。  

   日子阳也一天，阴也一天过着。

   这天中午放学后，姐妹俩走过市集，有两个哥哥冲她们嘘了一声，神秘的从身后拿出两罐可乐，晃了晃，平彩不由自主的停住，凑了过去。嗟，来食，带着坏笑。她一把接过可乐，转身拉着妹妹就跑了。她生怕他们追过来要，或牵着她不让走。转身往后看，没跟来，只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哂笑。

   走到山脚，平彩带着安霞坐下，她拉开罐口，尝了尝，真甜。又开了一罐，递给安霞，两姐妹开心的笑了。不远有处垃圾桶，传来阵麻辣香味，咕咕叫的肚子，呼唤她过去，她翻出一袋锅巴，和妹妹就着可乐，你一口，我一口。

  天色正午，阳光刺得人耀眼，平彩用手遮眼睛，突然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倒下去。安霞看见吓坏了，推了推姐姐，“姐姐”“姐姐”的喊着，平彩嘴角流出白沫。安霞不自主的撒腿跑开，边跑边喊，“来人啊”“救救我姐姐---”“来人-----”安霞身子软了下跌倒在地。

  第二天，事情见诸报端，两小姐妹死于毒鼠强。林家众哭成泪人。

   电视上专家“谆谆建议”：父母首先以身作则，家里吃饭时，食物掉地上不要捡起来吃。此外，在公共场所发现的食物，即使包装完好，也不要让孩子碰----

资料1：中国的贫困人口为23500万人，平均身边每5个人就有一个是穷人。

资料2：《中国的对外援助》，截至2009年底，中国累计对外提供援助金额高达2562.9亿元。

资料3：早在1991年，农业部即将毒鼠强为禁用品种非法制造、买卖、运输、储存毒鼠强等禁用剧毒化学品，最高可判处死刑。然而，因成本低廉，购买方便，这种毒药在很多农村乡镇集市上可以随意买到。市场经济时代，供求自主。

资料4：中国政府一直在努力争取国际贸易各国承认中国的完全市场经济地位。市场经济三要素是，竞争，供求，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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