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世界无童话

就算世界无童话

   前些天项目考察天天加班，今天终于忙完了，想放松一下，选了一家比较有名的盲人按摩店。有人来上钟，我抬头，看见来者何人时呆住了，“余均媛？！居然在这儿碰到你了，这么久没见了你都去哪儿了啊！”对方听出了我的声音，也很惊奇，“陈楠，是你吗？”

我笑笑着摆弄她戴的墨镜，俩人开始叙起旧。

她叫余均媛，我们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从光着屁股到亭亭玉立，我们都腻在一起。她的家境不好，父母在外打工，她由外婆带大。她的眼睛是先天失明的，所以对于这个世界，她没有任何视觉概念。

小时候，她会问我：“蓝色是什么样子的？”我回答：“蓝色就是你陷进沙发躺进床里的感觉和上次去海边闻到的味道。”“绿色呢？”“绿色就是夏天闷热时的西瓜和冰水和虫子的叫声。”她听我描述后，会很兴奋，“啊！楠楠，我感受到了！红色呢，你说过，红色是我的心和在我身体里流动的液体的颜色。”

到了大一些的时候，她会问我：“楠楠你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啊，你告诉我呀快告诉我。”我将她的手放在我的脸上，她边摸着边说：“你的眼睛很大，很蓝色，鼻子有些绿又很紫…”自从我告诉了她各种颜色后，她向我形容东西大多就用颜色了。

后来我读了大学去，而她留在那个院子里，学会了刺绣，天天就做刺绣和照顾外婆。大二我回去，告诉她，我有男朋友了。她一直摇着我的手，“我好开心啊，是红色的开心！我想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楠楠你告诉我呀快告诉我！”我拉着她的手摸我的脸，“他的眼睛比我的小些，鼻子挺些，这里有一个小印子…”我们都笑哈哈地。

大四在赶论文的一天，均媛给我打电话：“楠楠啊，我外婆死了，早上叫她吃饭怎么也叫不起来。我现在的心情灰，灰到黑了。”我一直安慰她。

后来她爸爸把她接走了，起初一两年我们隔三差五还打电话聊，后来我打她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直到现在我再遇到她。

她边给我按摩，边说着：“其实我眼睛有过复明的。”我震惊地立马翻起身来，把她的眼镜摘掉，仔细看着她的眼睛，惊奇地问道：“真的？！”她笑了笑，把眼镜重新带回去，又让我重新躺平，才开始说道：“也就那几秒，我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怎样。”我也稍微平复了下心情，继续问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故事有点长，等我下班，一起吃饭的时候讲吧。”

直到我们坐在饭馆里，她才说起来：“还记得当年我外婆死后我被爸爸接走了吧？我去了那边之后，刚开始虽然拮据但日子还能过得下去，我偶尔也做些刺绣贴补家用。但是后来，我爸的工地老板跑了，几个月的工资都没发，日子很惨。”

这显然是不愉快的回忆，但她始终保持平静地叙述。

“后来有一天，我们家来了一个客人，他说可以帮我们忙，离这儿挺远的一个地方有一个盲人机构，我又会刺绣，每个月工资不仅能养活自己还可以寄回来一些。当时全家人可高兴了，立刻答应了。”

看着她的平静，我知道接下来的故事不会是开心的。

果然。

“后来到了那里之后，前几天倒还正常，包吃住还有其他朋友聊天。后来管事的说我很有能力，说要调我去更好的地方。我高兴坏了，还和那些朋友炫耀了半天。到了那边我才知道谁该炫耀。他们把我们关在一个房间里，整天拉屎撒尿吃喝睡觉都在那里，二十几个小时的工作量，发现没在工作就拖出去打。刚开始是十个人一个房间，后来人越来越少。那段时间很黑，比黑色还黑。”

我已经忍不住了，悄悄地抹眼泪，看见她的脸上依旧平静。她听见我抽搭，笑了下，“好了，不愉快的也要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当房间只剩四个人时，我们决定反抗了。其中一个假装没有工作，查巡的看见了想抓他出去时，我们都扑向他去。他一脚把我踹开了，我撞在了墙上。晕晕的听见那边发出的嘶叫，他们三个很顽强，声音持续了很久，直到后来那个男人倒在地上发出闷响。”

“就在那刻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我慢慢向他靠近。看见了周围的粪便狼藉和他的血沾染在地上，我立马闭上了眼睛。摸索着他身上找到了手机。后来被救出来后我再睁开眼睛时，又和以前一样了。”

我疑惑，“为什么当时要闭眼睛呢？”

“那些和你描述的不一样。那一摊不配是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