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项链

水晶手链

                                                                                                           编剧：敬迎涛

郭老汉常去高速公路旁边的河滩放羊。那里水草丰美，羊吃了长膘。孙子郭啸刚考上大学，一家人都跟着高兴，也跟着发愁——每年一笔高昂的学费。大家眼神儿转来转去，最后落到郭老汉养的这群羊身上了。头一年的学费一大半就靠它们了。

这天一大早，郭老汉就去河滩放羊了，早饭是揣在怀里的几个咸菜馍馍。他还带着镰刀、箩筐等割草的家伙什儿，羊吃草，他割草。羊吃饱了，他也割满了一大箩筐——羊们的夜宵有了。

他正割得起劲儿，没留神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肥头大脸，戴着墨镜，右手上还戴着三个明晃晃的戒指。男人低头像在寻找什么东西，用脚在草窝里踢腾了一番，什么也没找到，便转向郭老汉，摘下墨镜和颜悦色地说：“大爷，您的镰刀能不能借我使使？”

郭老汉犹疑了一下，将镰刀递过去。胖男人——我们权且称他戒指男吧——接过去，在草甸上就是一阵扫荡。大概戒指男的割草技术不过关，忙活了半天累得气喘如牛，也没见多少草被“斩草除根”，只是被他肥硕的身躯压趴下不少。本来草立着还好找东西，一趴下就密密匝匝，把地面遮个严实。还哪里找去？

戒指男喘着粗气对郭老汉说：“大爷，要不，你帮我割吧？我给钱！”

郭老汉心中暗笑，也不知他到底在找什么宝贝，竟然还要雇人找。戒指男看出他疑问，接着说：“刚才在车上开着车，随手将一团卫生纸扔到窗外，不曾想竟然把左手上戴着的水晶手链甩了出去！一万多块呢！”

哦，怪不得那么着急上火！郭老汉在心里盘算：一万多块，抵孙子一年的学费绰绰有余了。“这样吧大爷，你帮我找到手链，我给你1000块钱！”

郭老汉以为自己听错了，1000块？动动手割割草，一只长了大半年的山羊就到手了？他有点兴奋：“真的？”

“那还有假？”戒指男解释说：“要不是因为赶时间，我就自己在这儿慢慢扒拉着找了。”

郭老汉怕他反悔，连忙从他手里要过镰刀干开了。割了约莫有三四分地，草都堆了老高，也不见水晶项链的影子。戒指男有些急了，嫌老汉慢：“照这个割法儿，猴年马月才能找到？”郭老汉用褂子擦擦满头的汗：“都快把老命搭上了。”

戒指男眼珠子一转：“要不这样——你去村里再叫几个人来，一块儿帮你干，如何？”

郭老汉有些不情愿：“现在的人都势力，没有白干活的。”

戒指男看出他的心思，一咬牙说：“这样，我再给你添200，你再叫几个人来，一人100，帮你割，准有人干！你自己还落五六百，这生意多划算！”

郭老汉一合计，同意了这个方案。离这儿不远的河滩正在挖沟，有不少本乡的义务工，干脆到那里叫几个来。另一方面，他不放心自己这一群羊，怕走远了有什么闪失。

郭老汉小跑着去河滩工地喊人。不大会儿功夫，就见七八个人扛着铁锹过来了。郭老汉向他们说明：一人100，干到找到为止，找到手链的人单独再加100！如此这般商量好，大伙儿捋开袖子就干开了。

谁知家伙什儿不好使，铁锹不比镰刀，铲起草来既费劲又低效。一些人干脆扔了铁锹，用手直接薅上了。人多力量大，一会儿工夫，眼看一亩地的草都秃了，还是不见手链的踪影。有人疑问道：“你到底丢没丢东西啊？”戒指男有些不高兴：“我吃饱撑的啊在这儿搭功夫陪你们玩？”

一个小时过去了，手链没有出现；两个小时过去了，附近的草全除光了，手链仍然踪迹不见。大家不由得又把疑问的目光投向戒指男。戒指男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怎么一回事。他甚至跑回车里，用和手链大小差不多的一串佛珠重新演示了一下，寻找落点。连车辆行走的惯性都考虑进去了，且已经将可能坠落的区域面积扩大了两三倍，几乎是地毯式搜寻了！按说手链早该现身了，可它到哪里去了呢？

几个河工沉不住气了，说：“我们在那边还有活儿，请假出来的，时间长了领班的不高兴要扣工的。”话一出口，便纷纷打起了退堂鼓。有个领头模样的人过来跟郭老汉要工钱，郭老汉瞪大了眼睛：“不是说好找到了才给钱吗？”领头的说：“谁记得你说这话了？干活不给钱，想当黑窑主啊！”另外几个嘁嘁喳喳地也上来围攻郭老汉。郭老汉慌了神儿：“那，你们找这位老板要吧。”

戒指男一听不高兴了：“哎哎，咱说清了啊，是我雇的你，你去雇的人家！”

郭老汉一听傻了眼，头上冷汗直冒，心里直打鼓。他清楚这帮人不好惹，有名的乡赖子。

领头的眼珠一转：“这样吧，工钱也不让你付了……我们就牵一只羊走！一只羊七八百块，价钱也合算，不算欺负你。”

郭老汉大惊失色：“你们……你们不能牵我的养啊！这是我家的救命钱啊！你们不能不讲理啊！”

一个河工听见头儿发话了，不由分说，抱起一只半大的小山羊就走。小羊在他怀里咩咩直叫，脑袋挣扎着回转，眼泪汪汪地看着郭老汉。

郭老汉心都要碎了，他发了疯一样上前去抢羊，被几个壮汉轻轻一推就倒在地上。一伙儿扛着羊人扬长而去，小羊的叫声渐行渐远。

郭老汉强支起身子，一脸泪水地对戒指男说：“老板，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了，您能不能适当给我点钱？”

戒指男略一沉思，说：“好吧，看在你一把年纪上，又是为我的事，我给你点钱。不过我身上没带这么多，你等着，我去车上取来给你。”

郭老汉眼巴巴地望着戒指男朝公路走去，翻过护栏，钻进了停在路边的“路虎”里。车门刚一关上，车就嗡嗡地发动起来，接着嗖地一下开出一箭地远。戒指男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老头儿，东西没找到还想要钱？做梦去吧！”路虎呼啸着一路走远……

郭老汉再醒过来时，天已经擦黑了。他揉揉眼睛，泪还未干，看看四周，他的羊们齐刷刷地聚在一起，把他围在中间。他的眼泪又下来了。

晚上回到家，郭老汉不敢跟家人提起丢羊的事，一家人会为这个睡不着觉。草草扒了几口饭，郭老汉就和衣躺在床上睡了。哪里睡得着？他的耳朵支楞着，留心羊圈里的动静。他真担心家里人发现少羊的事。

孙子郭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爷爷，睡着了吗？”

郭老汉现在最怕听的就是孙子的声音，他觉得愧对孙子。

郭啸说：“我听见你没睡着爷爷。你看，这是什么爷爷？”

郭老汉歪了歪头，一个明晃晃亮晶晶的东西闪了他的眼。他一个激灵坐起身，要过孙子手里的东西——一条水晶手链！

“你在哪里找到的？”郭老汉声音有些抖。

“在老山羊的角上，这是怎么回事啊爷爷？”

郭老汉半天说不出话，突然一把搂过孙子，呜呜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止不住笑了。郭啸被爷爷这反常的行为弄得有点傻，呆呆地望着爷爷，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郭老汉也不睡觉了，下炕穿鞋，拉起孙子就往外走。

“爷爷，大黑天儿的这是要去哪儿？”

“去河滩把那一滩草收回来！嘿嘿，够羊吃一个秋天了！”郭老汉欢喜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