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高中的分班大典是全体新生站在操场上,等着校领导一个一个的点名。那天她在操场上第一次见到闻闻,因为学号紧挨着,所以她们要站在一起。她看见短发的闻闻站在长长的排尾,从麦克风里听见自己的名字后,她从身后的人群中脱离,一步一步向闻闻走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阿凡离开后的第二年,她遇见了和阿凡如此相似的女孩子。
如果初中班级里的其他同学见到闻闻,除了同样都剪得很短的短发外,一定看不出她和阿凡还有什么相似之处。可是她知道,那是她曾经最熟悉的一种气息,见到闻闻的那一刻,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向她的心传递讯号,她知道,闻闻不用开口她就明了。寂寞,有着独特的味道。
她的眼睛看得到闻闻身后破碎重组的家庭,看得到闻闻笑容里不得已的坚强。要对闻闻好,要用更加小心翼翼的方式去对她好。她没想过还会有机会去弥补从前亏欠阿凡的,即便是弥补在别人的身上。
小阿凡一岁的闻闻,比阿凡坚强,比阿凡独立,比阿凡坦率,和阿凡一样,从不拒绝爱。她喜欢闻闻,最初是喜欢闻闻身上阿凡的影子,她相信闻闻是老天爷的恩赐,让她有机会把心中的遗憾填平。后来她喜欢的,是闻闻和阿凡的不同,闻闻寂寞得洒脱。你把爱送来,我就敞开胸怀,你把爱收回,我依旧是我自己。她看着闻闻的眼睛里,装满了欣赏。
她知道,闻闻不会像阿凡那样需要自己,她只需要做闻闻温暖的后盾,就够了。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还能找到阿凡,一定要介绍她们认识。
闻闻不是没有好奇过她对自己突如其来又不求回报的关心,她只是轻描淡写的回答说,“你和我的一个朋友,很像。”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阿凡,她想念阿凡,却也害怕与她相见。
与阿凡的不欢而散,一直是她的隐痛。她和阿凡之间细小的裂痕,在阿凡离开前的半年间不断扩大,她越是挣扎着想逃离,阿凡就越是表现出那种被背叛、被抛弃的可怜。那受伤的眼神,让她觉得可恨。她恨阿凡身上的阴暗面,她知道阿凡故意表现出弱势能博得旁观者的怜悯,而这一丁点的怜悯,就足以对自己造成误判。她不无辜,但也绝不应该是被谴责的对象。她明白阿凡的伎俩,却无法让旁人也明白。她在百口莫辩的焦躁中,憎恶着阿凡。
她在时间不可抗拒的流逝中成长,遇见新的朋友,一个、两个、三五成群,她在密集的卷子和浪潮一样袭来的考试中追逐着心中的小理想。她的面貌变得和性格一样温润,她的身体被光阴带着,不再是含苞的稚嫩。她背着书包和人流一起早出晚归,她的喜怒哀乐里走进了很多人也离开了很多人。她在普通的却又是唯一的生命旅程里曾一度把阿凡远远地忘记,又不知在何时何地会把阿凡突然想起。
那是她和阿凡第一次一起度过的冬季,她在自己的书桌上发现了一个正方形的红色的小信封,她看过日历,那一天离自己的生日和圣诞节都还很远,她完全不知道这个小信封有什么意义。信封里的圆圆的卡片上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有卡通图案的小人和一句红色字体的“I LOVE YOU”。阿凡告诉她,这一天是西方的感恩节。
阿凡是一个装满了新鲜的盒子,带给了她一个又一个温暖、诗意的新名词。阿凡把自己烙印在震撼她的无数个第一次里,日后就算她不愿意,也不得不在某些特定的时刻、特定的情境里条件反射一般的,想起那个手把手帮自己扒开第一只“螃蟹”的人。
她和阿凡很久没说过话了,僵持的关系让两个人都不堪疲惫,她们决定先收起匕首,让自己深吸一口气。她在收拾屋子的时候,无意间在去年用过的课本里看见了那枚红色的小信封,她抽出来就要开窗子扔出去,可最终还是停下了手。她记得阿凡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印着那三个英文单词的贺卡还是崭新的,她想起了物理课上偷偷拉过她手的那个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