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郝极 三 爱我还是她 杨小赵从银行办完事出来等公交，太阳就快要落楼了。看过曼哈顿悬日的图片，钢筋水泥和夕阳无限延长的橘色相处地那么妥当。杨小赵眯起眼睛向着余晖：我怎么就看不到呢？旁边一戴眼镜小男孩蹲在垃圾桶边手里拿根树枝在画着什么，旁边是跨着他书包的姥爷。他姥爷就像姥爷一样一直在问今天音乐课怎么样啊，谱子都学会没有啊，老师教的好不好啊，小孩懒得答话。姥爷就继续说，姥爷年轻时就好拉个手风琴，跳个小舞。姥爷接着说，来，姥爷教你唱。然后用手指打拍子：6~6~2~4~3~6~4~3~3~2~3 3~2~7~1……是《青春舞曲》。小孩子沉不住气了，扔了曲曲折折的树枝捂上耳朵。他姥爷不管不顾继续重复刚那句谱子，年迈的声音在空气里浮浮沉沉的，小赵站在他俩中间，脑子里蓦地晃了一下然后突然就清醒了。 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小赵在那一瞬间就像老了一回似的。 远远有辆公交开了过来，小赵伸着脖子看，却看到路对面胖子骑电车带个穿校服的高中生一闪而过。是胖子么？小赵纳闷，看错了吧。然后电话就响了。 “你家怎么没人在啊这个点儿？” 颜子打电话从来不说喂，在哪忙不忙什么的，上来就直奔主题。 她会突然打来电话说： “我想去索马里。” “去那干嘛，想去绑人还是被绑？你以为船长都像人德普那么销魂啊。” “你没看新闻？索马里海盗是假象啊，那边有虫洞，我想能不能过去钻钻。” 她会突然打来电话压低了声音很兴奋： “就在我对面！” “对啊，就跟胖子他们杂志上次请来的模特一类型！” “沉住气啊，我偷拍张侧脸你参考下！” 她会打来电话不出声，然后叹口气： “给唱个歌。。。 ” 或者： “给来个段子。。。” 颜子事后总是声明这是电话接听方的福气：“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和器重啊！” “所谓孤单，不是你的伤心事儿没人听。愿意听了拿去幸灾乐祸的人多着呢。所谓孤单，不是你的高兴事儿没人听。问题是他们愿意跟你的高兴有关么。所谓孤单就是，你很想分享某种情绪的时候翻电话簿，才发现居然没有一个可以打过去。” 颜子有一次走过一座桥上打过来说了这段话，“我是不是很自私啊，这么不甘于孤单。怎么一点风都没有啊，下面的水好绿好静啊就像一块大玻璃，我跳下去会不会摔疼啊”。 很多时候小赵很羡慕颜子，可以活得那么洒脱，可以把话说得那么无所谓。有次逛街走累了，她靠路边从包里掏出双拖鞋，换下高跟鞋。关键是夹板拖，她就顺便脱下了自己的丝袜。。。 颜子大名叫朱颜，高中时候有次考试，一个题目让用一句或一组口号式的句子介绍自己名字。连老师都以为她会写“只是朱颜改”。她说：“一幽怨老男人的寂寞凭啥跟我联系到一块儿？”她写的是： 朱门酒肉臭， 美颜犹歌舞。 小赵挂了电话一抬头，23路都开始起步了，小赵叫着赶了两步，司机大叔不理会她开走了。被抛弃的小赵就想打的回去给颜子开门，没成想还没转身就听胖子叫：小会计，打车不？ 原来刚刚对面那个人真是胖子。 “怎么想起来买电车了你？“小赵在后座发问。 “啥时候想借要提前预约的啊。” “多钱啊？” “不花钱。” “你中奖了？” “我连中再来一瓶的运气都没有好不，这是用你给交的租子买的，算是没花钱吧。怎么样，拉风吧？” “好吧，虽然你看不到我鄙视的表情。。。你一大男人买一粉色电车还好意思往外骑。” “嘿嘿，回头率，你懂的。” 其实这套不大的两居室是胖子的不动产，当初小赵一同学租在这儿，后来同学要为爱情迁徙，小赵刚来到这个城市，就近水楼台了一下。胖子对租客的要求很简单：安静，干净，会做饭。胖子会做所有家务除了做饭。小赵就每月象征性交300块钱住了进来。 “对了，刚你后座上女孩是高中生吧，还穿校服呢。” “哎，顺便菜市场买点油麦吧，颜子不爱吃么。” 胖子回避的问题永远不要追问，否则你就会怀疑胖子平日的好脾气都是装出来的，只就一次，小赵就再不敢对套出胖子的秘密有所幻想了。 颜子就蹲在家门口，把头埋在膝盖上。颜子小小的个子，蜷在那里像一个流浪到累了的孩子。听到响动便懒懒地抬起头：回来啦，我都做了个梦呢。 “小屁孩你又受什么刺激了？”胖子从颜子筷子底下抢了块排骨。 “我今天去参加一个婚礼。”颜子放下筷子。 “怎么之前都没跟我提啊，怎么了，新郎是你前男友？”小赵知道这样的问题无碍，颜子把嘴里的饭嚼嚼咽下去却不回答。 “那。。。你该不会是在在意新郎不是你吧？”胖子奸笑。 搁平时胖子肯定会一左一右挨两筷子，颜子今天却没动手，让小赵胳膊肘停在半空有点尴尬。颜子只是仰起脸来，表情很是平静，大大的眼睛什么也读不出来。颜子的眉头有点小八字，因此发呆的时候会像是在悲伤。 “就是要说新娘感言的时候，新娘子望了望她夫君，说：其实我长得像乾昊的初恋，这一点我一早就知道。我到今天都不清楚他的爱是不是因为我身上的那片影子，但这不重要。因为我很清楚，他就是我一直等待的那个人。我只要明白，我爱他，即使有一天他不再爱我，我还会珍惜他来到我生命中的每一天。说起来，我要感谢乾昊的初恋。不然，我们怎么能够相遇呢。不然，我就错过了生命里最重要的那部分。不然，我的这一天跟谁在一起就都不重要了。”泪一瞬间从颜子眼里滑落，一滴一滴砸在桌子上摔成平面。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不是他不够爱我，是我还不够爱他。”颜子趴下来把额头抵在胳膊上，似乎回忆太重太重她的头顶承受不了那样的分量似的。 小赵看着颜子的眼泪突然就很佩服，颜子总能讲着讲着什么就刷地哭了，但看电影除外。小赵刚好相反，总在想要发泄时候看催泪电影。笑点低到总能把给自己逗笑的对方吓得毛骨悚然，但需要眼泪的时候就像一个不称职的演员。颜子不常笑，总能把笑话讲得四平八稳酷劲十足，一排人都笑翻了，她也就得意得抿抿嘴。哭起来也特有范儿，仿佛把周遭空气都给冰冻了似的。最好的一点：通常不需要人来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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