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与馈赠

从超市出来，王杰火热的手掌心里捧着一只洁白如玉质般的透着清凉的陶瓷碗，他一边斜穿过马路一边庆幸的想着，还好今天终于把合同签了，明天就开始工作，不用他自己个儿掏腰包买快餐了，不然他那瘪瘪的钱包可不够他这个星期的快餐费用。

中午的太阳高高挂起，阳光猛猛的直射在地面上，他笔直地走到11号公交车站旁，地面上的热气透过了他那双破烂的皮鞋，脚心传来一股火烫的煎熬。炎热的天气已经让他汗流浃背，整整一个上午的奔波，如今开始在叫唤着喧嚣着抗议的胃，王杰有些抵不住疲惫的身躯。他抽了抽长出一大截的不合身的裤子，下蹲坐在了公交车站的一个对应着停靠公交车的后门的台阶上，双脚微微并拢且脚尖踮起，纾解着脚心的滚烫。他手里捧着洁白的泛着微微热源的陶瓷碗正放在膝盖上，难得的一脸平淡的表情，默默的等着他要坐的公交车。

今天是周末，乘车的人特别多。背着书包一身校服的高三赴考的学生，大概是补习回家的孩子，青春活力地站在公交车站牌边，脸上流淌着热情的汗水，正在大声交谈着考题，应对解法；互相搀扶着的双鬓白霜的老人家双双从他身旁走过，躲进阴凉处歇着，有的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缓缓的摇动着，扇着微微的风，驱散了一丝热气：短裙下的笔直修长的美腿，独身等车的年轻的女人，左手里撑着美丽印花的伞，右手里拿着台手机正在聊着电话，软糯的声音，甜甜地撒着娇。

清脆的响声拉回他看向远处的各种各样的公交车的视线，洁白的陶瓷碗上已经平躺着一枚半旧的一元硬币。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抬头看向那个往前走的女孩，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身上穿着安立中学的校服，头发扎成了个高高的马尾。她双手握着书包的肩带，停在那堆学生中间，偶尔笑着接上几句。

王杰看着眼前的这枚菊花图案的硬币，目光放空，呆了一会，自嘲了微微扯了扯嘴角，他的状况就那么糟糕，一身破旧的衣物而已，加上一个洁白明亮的碗，手指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除却一头来不及修剪的凌乱的头发，他并不觉得他多么的邋遢的打扮，竟会被人以为在乞讨。

一个高大的身穿西装的男子站定在王杰的身前，把夏日的阳光全部遮盖住，给王杰带来了一片阴凉。只见他那长满厚茧的手指捏着一张五元的纸币，慢慢的放在光洁的碗上，手腕上那块价值几千的金装手表，在阳光下闪耀着刺人的辉光。女人清晰娇媚的声音带着一丝撒娇的语气“亲爱的，我们打的去吃饭吧，你看这里那么多人，哪能有位置坐。”

短裙下的洁白的纤细的长腿，细跟的七分高更鞋上小巧而涂抹着红色甲油的脚趾，王杰抬头看向女人的脸蛋，标准的瓜子脸，秀挺的小鼻子，确实是个可以撒娇的女人。他目送这对男友离开走进了那堆学生中等待着公交车。

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王杰转回目光时刚好看到那印着国徽的全新的一元硬币擦着碗边掉进了碗里，隐藏在舒展张开的五元纸币下。挺翘的臀部包裹在合身湛蓝的牛仔裤下，大腿修长而笔直，上身一件白色印着花的中袖修身的T恤，毫无保留的展露了她那纤细玲珑的腰身，及腰的长发如墨如缎，飘逸而散发着清香。女人远离着挤靠在公交车站牌旁的学生，手中撑着蓝色的太阳伞，静立在老大妈们旁等着车。

公交车缓缓驶来，停靠在车站牌旁。

后门打开了，车上的人群几乎全部都一拥而下，唯有后面几个年轻的女人安坐在后面车厢中玩着手上的手机。

前门打开，学生们拥着上车，而那说要打的穿着短裙的女人拉着高大的男人挤上车，老大妈老大爷们搀扶着缓慢地上车，王杰落在最后面，他休闲却又脚步紧凑的跟着人群，勉强上了车。前面座位上的那个长发飘逸的女人当仁不让的起身让了座位给站着的一位老大妈。

“大家往中间站哩，别挤在门前。”司机中气十足的吼叫着。

王杰熟悉这个大嗓门，这几天中午去了好几家招聘单位面试，坐公交车回去出租房都是刚好坐上他的那趟公交车。

站着的学生们开始移动脚步，往车厢中间走去。

王杰手里紧紧捧着碗，往车上的台阶踏上去，司机扫着镜面的余光恰好瞄到了他。

“小伙子，怎样，今天的面试成功了吗？”颇为熟稔的语气带着一丝善意的问候，司机随手把车门关上，发动车子。

“张大哥，托你吉言，小弟我今天签约了，虽然工资并不是很理想，但是福利不错。”王杰伸出右手抓住扶手，左手把碗护在胸前。

车开了。

“小伙子，不错呀，找到活干了，你那手里捧着的碗挺漂亮的。”司机扫了一眼王杰手中的碗，碗边印着青色的印花，碗里还有一张五元的纸币。

“张大哥，你也觉得漂亮啊，我刚签约完走回来时，一身热的难受，就去了斜对面的那家超市享受了下空调，无意间扫到的了这个碗，就买下了。”

他手中的洁白而色泽鲜艳的精致的印花陶瓷碗，在空调的滋润下恢复清凉细腻的触感。

碗里仍旧躺着路人的馈赠，刚刚上车时，还掉了那枚全新的一元硬币，而今他扫着脚下的一寸之地，早已不见踪影了。

身前的老大爷老大妈着急地翻着身上的口袋找着零钱，一番找寻下，无奈的老大妈掏出一张十元纸币正要往投币箱中塞去。而老大爷的右边裤子上的口袋已经反翻着出来，灰白色的口袋布料，针线稀疏的劣质裁缝技艺。

“阿姨，我这刚好有零钱，刚好三个人的钱，你那十元钱就收回去吧，你们快点去坐好吧，那边上的两个好学生已经起身腾出空位等着你们了。”

老大妈收回手中的十元纸币放进了钱包中，连声说：“谢谢了，小伙子。”

一枚半旧的硬币加上一张五元的纸币，被王杰塞进了投币箱中，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如同画中流畅的线条。

清脆的响声，在公交车上的各种交谈声中隐没。

“小伙子，我可是等着你的画作大红大紫的那天啊，开个艺术展，可要让我免费进去看看啊。”司机再看了一眼王杰手中的陶瓷碗，打趣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