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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旦角》故事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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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塘 发表于 2011-8-31 13:21:1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戏班要解散了,散场戏是定在九月初九。
表演的的剧目是新编的《玉喜悲离记》表演者:童生。宣传单上是这么宣传道:一代“太监”痴迷戏曲,演绎人间凄美女性——表演人物:玉喜。
童生是“太监”不是噱头,属实。
他是男人,他又是个“女人”。
名头多了花样就多,这人啊,就喜欢热闹,喜欢花样多。
新剧目的开演,这噱头确实吸引很多戏迷以及不懂戏的人前来观望,都想来看看童生。
到底童生这个人长得怎么样?表演得如何,估计没多少人愿意评价。愿意评价的是他的另一个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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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关塘 发表于 2011-8-31 13:21:52 | 只看该作者 |楼主
在老辈人看来,童生出生的时节好,时代好,时运好。这有说法,他出生在改革开放后,大伙的日子都在蒸蒸日上时。他家在当地先奔了小小康,走在众乡亲前面,靠自己家这层宽裕度,可想他比许多同龄孩子的生活过得舒坦安逸,再者,乡亲们都乐道一点:这孩子聪明,两岁岁半能把数字从一到五百倒背。五岁能背唐诗,六岁能学戏,就是天生的聪明,天生的好嗓子。乡亲教育自家孩子常常道:你有童生那金嗓子,书你别读,唱大戏去!可老辈人也感叹童生是被上天造弄。
关于童生被造弄有两个说法。
其一,童生父亲做大生意去了,没几天能赚回来一把钱,又是盖了房子又是在外头包了二奶,他母亲闹几回,那二奶被闹得实在没了脸,给喝毒药死了。后来人说童生这造弄都是他家父母造的孽,那死去的二奶死不瞑目,变鬼报复;到底,他父亲是正经人,包二奶的事都外人恶传。
其二,据说童生才四五岁光景,人小倒是好动活泼,讨人喜欢。父母喜欢抱他去耍。有一日,他父亲抱出去了,把他放置一边就聊天去了,童生看到其他孩子爬树,自己也就一撑一抓的也跟着往上爬,他父亲起初没注意到,在一边聊得个兴。等大伙发现童生不见,四下寻找,他父亲找寻不着,严厉吼叫,童生在树上呢,被他父亲吼叫受了惊吓就从树上掉了下来。树木的枝枝杈杈横生别出,也就在那当下,童生往下掉,他身下的小老二给刺没了。
童生倒没有怨恨,想必是小的缘故,身上的伤好了,照样是嘻嘻哈哈,一晃眼到读书的年龄。父母也给报名上学,可是上学校没两天,老师呆不住了,才多大点的孩子,知识比老师还广泛。再者,童生也不愿意上学,到学校后他屡次被羞辱,上厕所同学都把他往外推,说他不是男生!为此事他父母去学校周旋和计几日,没个结果,最后童生回了家。

童生的邻居春爷是采茶戏(广西地方民间戏)的琴师,有时也会敲锣打鼓。春爷的孙子春少泉和童生是玩伴,两人都有同样的喜好就是吊蛐蛐儿,经常的童生就去少泉家玩耍。由于少泉上学,日后童生没了玩伴,但也常常去春爷家。原因是,春爷总夸奖童生,总说童生嗓子好,是唱戏的料,很多很多的时候,春爷弹琴,童生作唱,这一合作,乡亲邻居每日必集在春爷家,他们是童生铁杆戏迷。
童生除了唱唱戏,其余时间就是看书写字,在外人看来,他是个返古的孩子,居然学大人捧着《红岩》啊,《红楼梦》啊来看,偶尔也写毛笔字。才多大一个孩子,一手毛笔字真叫绝了,过年节春联,很多人都来叫他写。其实童生应该感谢春爷爷,唱戏之余,老爷子没少教育他读书写字的事。
他父亲看他这么荒废了不行,逼着他上学,可他心思没在学校,逼也没用。童生十一岁那年,他父母又添了个妹妹。打那起,父母没怎么管理他了。自由的童生显然更开心,偶尔还跟春爷去窜戏,这样一过他就十五岁了。
童生十五岁那年的年末,戏班到各村各镇赶场,演出相当红火,后来电影出来,戏的市场没落得没几个人看,都是时代的悲哀啊!也是时代的进步!总归,这个时候大家还是乐意看戏听戏。不料这年年末有几坏事发生,先是春爷得病去世,再而台柱的二姐嫁人辞唱,眼看班底就散了。也不知道谁出了主意,说让童生顶顶二姐的位置。这好了,童生既高兴也乐意,事就这么定了,可到了童生家里头,他父亲第一个反对。
那天,童生趁吃饭跟父亲说了这事,想一辈子唱戏。
他父亲二话没说,一个装饭的大碗砸在童生的额头上,此后,童生额头两眉间落个疤痕。
他父亲叱喝:“你就没出息,唱戏能唱出钱?叫花子才唱,没个正经。以为你玩玩罢了,都给教坏了。”
童生一向怕父亲,没敢顶撞,他父亲话后又补了警告,说再跟戏班一起,要扭断他的腿。

童生的烦闷没地说,恰好少泉学校放假,两人又凑一起玩耍,不经意聊到这事。
少泉很愤慨,大骂童生的父亲不懂艺术,骂他霸道等等,童生欣慰,同时问少泉该怎么办。到底,童生心里真的是喜欢唱戏。虽然童生上台的机会少,但每一次上台表演,他都全身心去投入,大角色演个厉害的二夫人,小到小姐丫鬟,喜怒骂笑,一到台上真是演得淋漓尽致,活灵活现。如今少泉给不了好的办法,但大致和童生一个想法:偷偷出去演。
心生这么一个计划,童生按捺不住自己了。
大年那几日,戏班子唱到了童生家这边,唱了两个晚上,那可是热闹,唯一不足就是演员底子不如从前,台下人气似乎少了许多。到第三晚,童生坐不住了,直接找了团长,由于童生的父亲找过团长说了话,这边童生说要上台,团长也是不敢要人。童生哀求个遍,团长也不答应,末底,童生哭了。团长说:“你若想唱,叫你父亲来说声。万一你父亲知道,不是害了你?”可想而知,父亲也用同样的话恐吓团长。
这天晚上父亲没在家这边,带小妹去外婆家拜年。
眼看戏要开演了,童生在戏场外转数圈,最终将少泉拉来。
他对少泉说:“你去给我做证人吧!”
这样,少泉给童生作了假证,说父亲允许他唱戏。
团长答应了,但落下一句话:“你父亲有个什么动作,后果自己负责!”
童生知道,团长是想让他上台的!
这晚的戏目是《七仙女与董永》。
童生一出场,一开唱,台下掌声如潮。
演出结束,班子一起吃夜宵,童生没敢留下,卸了妆匆匆离开了。童生也没敢回家,这夜他打算住少泉家。往年父亲拜年有习惯,不管外出给别人家拜年有多晚都会回来的。当然,童生怕父亲听到风声,一怒下真将他的腿扭断。

父亲当夜就听到童生唱戏风声并怒火冲冲赶到少泉家。
童生没睡,和少泉谈戏啊谈理想啊,正兴头,父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父亲在和少泉的父母对话,大概说到童生,父亲一出口就一个畜生。火里头都摆着不放过童生。
童生不敢出去,人也缩成一团躲在角落。
少泉见状,安慰童生道:“别怕,我爸会帮你的!”
童生说:“他还是要扭断我腿,我腿断了以后都上不了台。”
童生说完呜呜哭泣。
少泉没事的人似的,乐呵呵对童生说:“怕什么,他来了你钻在我被子里,我掩护你。要不你躲在门的后面,他一进来你就藏出去!”
童生被少泉逗乐了,然而,想法是想法,他父亲进来时先将门关好,然后就扯开被子,二话没说就是一巴掌打在他头上。
父亲生气道:“给我回去!”
童生抽泣,说不回去!
父亲又打几巴掌,映着昏黄的灯光,父亲的脸黑红黑红的,说:“你真不回去?”
童生被打怒了,站了起来推他父亲一把,道:“我不回去!我为什么不能唱,嘴巴是我的!”
父亲手指戳在童生的额头上道:“你那伤疤还不够深!”
童生哭道:“我伤疤够深了,都是你给我的!”
父亲道:“畜生!”
童生道:“你也是畜生!”
父亲暴怒到极点,劈头盖脸的打,少泉被吓得缩在床角。
事到最后,好在少泉的父母进来将童生的父亲拉开!
童生的父亲算是冷静了些,静稍许,他道:“叫你读书你不读,唱戏能有出息吗?”
童生不哭了,冷冷道:“没出息也是因为你!”
平日,童生会嘻哈,他父亲原以为他忘记本身的缺陷,没想到这一晚,他暴露了他自己的脆弱。是的,童生心里怀恨,怀恨自己和比人的异样,怀恨父亲。
父亲没了话,静了一会儿便扭头走了。
又没一会儿,父亲掉头回来,站在门口。
父亲说道:“那你唱吧!唱到你后悔为止!”

童生没后悔。
童生得到的快乐是世界上的人所不能得到的。戏台上,是一个世界,一个什么都有的世界。有自由,有自在,有无所不有的一切。
少泉问童生:“童生,你后悔过吗?”
童生笑笑:“我快乐过!”
少泉也说:“是啊!你很快乐,我在学校点都比不上你,要不我也跟你一起唱戏去!你唱小姐(旦角),我唱小生(末角)。”
童生笑笑。
童生说:“听说你的语文很好,好好读书,以后写几个剧,你写我唱挺好!”
少泉一再说自己想唱戏。
童生知道少泉开玩笑,随便也就答:“可以,交了学费,我教你!”
少泉“去”的一声,站了起来,一副台上唱戏的模样:“小姐啊——”
童生笑了,接了少泉的声音,羞滴滴起来:“官人有何事——?”
少泉唱道:“世人恋花花花不开,到头散去去去想摘。”
童生接不上来。
少泉说:“你应该交钱给我,看你接不上来了吧!”
童生微微一笑,没答。

才多久,戏演的机会少了。
也有时候,有人办理喜事会电影唱戏一起娱乐,但每逢这个时候看电影的多,看唱戏的寥寥无几。
其实这个时候童生最不开心,但上台,无论台下有多少观众他都尽情演出。
童生十八岁刚过不久,戏班子打算解散,原因只有一个,说现在听戏的人少了。童生相当无奈,电影电视进入家庭,脱光衣服的女人都能见到,谁还来看这些老掉牙的戏?每每这么想,童生都暗暗伤心。
戏班底打算解散在这年的秋天。
中秋后的那几天,梅山镇有人请童生他们去唱几晚,本打算解散班子,最后团长答应去应唱,算个圆场,圆几晚的戏以后各自走。
在梅山镇唱了两晚,童生是主角。
唱了两个晚上都不开心。
到第三个晚上,开戏前,童生在化妆,一个女人找了上来。
女人站在童生旁边看,童生没大注意,这也是常事,平时演出化妆,都露天的,孩子们都围住他们化妆的看。
可能这个女人的衣服太光鲜了,童生微微回头看了一眼。
女人微笑注目对童生。
童生紧张收回眼神。
女人几乎拍手惊呼道:“你好漂亮啊!”
很难想象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有这样的人来赞扬。
童生心中欣喜,同时也羞赧!
这一晚的戏目是《包龙图之狸猫换太子》。
班子有个规矩,戏唱一半就插“广告”,其实用“广告”来形容过于时尚了点。只是他们唱到高潮处忽然掐断,进行“呵茶”,“呵”就是求,乞讨的意思,“茶”是戏的别名,也有意思为“钱”“物”的意思。按童生的父亲的话来说:唱戏的就是乞丐,没出息。话出就在这里。唱戏平时出场费很低,靠的就是半场“呵茶”,呵得多收入就多,呵多少都是归班子所有。一般呵茶分几种形式,一是根究表演的剧目哀求凄凉片段进行对观众乞讨,乞讨物为蔬果钱财,二是独立出来,以进入呵茶,明了的呵茶目的。观众也都知道,一旦到这时大家都纷纷解囊。
这一晚,收入并不乐观,呵了半个小时没得几个钱,观众倒走了不少。快收场时,一个穿得光鲜的女人走上来,一手就几百。
童生当场震惊了。
下来后,童生问班里那女人是什么人,班里有人告诉他说这女人是寡妇,在外面做生意的,中秋节回来过节,算是班子碰到个有钱的“富婆”。
童生始终觉得没那么简单,往下接着唱下半场戏,童生注意到,女人就坐在下面,有时没时对童生招手,
童生注意到了,脸一阵一阵热。
而这个女人就是在开戏前赞扬过童生的那个女人。

三日后。
戏团长对童生说还要继续开戏。其他的,团长没多说。
当下听说继续开戏,童生无比开心。

开戏的地点是在当地某某厂。
童生初到该厂时心中生出很多疑问,以往很少有到工厂演出的机会,春爷在的时候走过一回,现在是第二回。童生禁不住问团长,团长只笑笑。
某厂,从门口进去,整整洁洁的石子路,到路的尽头是个操场,操场上已经摆好戏台,挂好幔布,几个人在试灯。童生停下脚步。
正在这时,从后面传来一阵笑声。
童生震惊猛回头,一个穿光鲜衣服的女人站在后面,凝神望住童生。
团长微笑站在女人旁边说话,女人只顾点头,眼神一刻离不开童生。
团长说完话就向童生走过来,他低声道:“好好和别人说话!”
团长笑呵呵跳上表演台,指挥别人搭灯光。
女人走了过来,又连续几次从头到脚把童生看个遍。
女人说;“想不到呀!”
童生习惯了这样的惊叹,有好几次他唱完戏,有男的观众到到后台找他,要求去陪酒,当童生卸妆后,他们都惊叹:“想不到呀!”都以为童生是个女人,陪酒的事不提了。
女人三十出头的样子,圆圆的脸蛋,高挑的身材,看起来不算老也不算年轻,但是看了不觉得讨厌。
女人道:“听说你叫童生?”
童生点头。
女人道:“叫我三姐吧!”
童生勉强一笑。
女人道:“你的前面是二姐,二姐的前面是我,听说过我吗?”
童生听春爷说过,二姐没成台柱前有个姐儿,挺厉害的,以前很火,后来嫁了人。没想到竟然是这女人,这寡妇!
三姐道:“你唱得真好,我好像看到了我自己!今晚我们一起唱《白蛇青蛇》吧!”
童生唯唯诺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无助转头去望团长,团长故意不看他。
童生胆怯道:“那你问问其叔,他是团长!”
三姐笑道:“还用问吗?是我请你们来的呀!”

吃完饭趁天没黑就开始化妆,三姐挨童生身旁坐下,两个人面对面化妆。童生演白蛇,三姐演青蛇。化完妆,天基本黑了。
天一黑,外面人扎扎实实的堆了一排又一排。
观众都是附近的居民和厂里的员工。
童生听团长说这厂原本是三姐男人开的,他男人死后就归三姐管理。他男人的兄弟多次想要回厂,三姐不给,但三姐也付出代价,他们兄弟说一旦三姐改嫁他人,厂必须还夫家。为此,三姐死男人三年了也不找人。
开演了,演的这段故事是许仙背叛了白素贞,小青劝说白素贞回山修炼。再演到桥上相会许仙时,三姐把戏里的小青演得十分鲜活,唱到动情处,泪光闪闪对“白素贞”。
童生觉得十分的过瘾,从来没有过这么过瘾的台上戏。在三姐的情感表演带动下,“白素贞”演得相当出彩,最激动的是许仙出场那阵,台下的观众纷纷站起来吼:“白素贞不要理他!”剧本是不能改的,童生接着演,演到最后,白素贞被镇压于雷峰塔,观众有的哭了。
童生没想到,台下竟然哭声一片。
童生像睡了很久似的一次清醒,场面很动人。一个老太太在表演结束时叫喊:“白素贞和小青再来唱一段!”
这晚,童生没有满足这位观众。
结束了。
卸妆完毕,三姐请大家去饭店吃夜宵。明里是吃夜宵,实里是喝酒找乐,三姐是个豪放的人,说吃就吃说喝就喝;有一点不太豪放就是她不许任何人将童生从她旁边支走。
闹有一阵子,三姐要跟童生喝点酒,团长怕童生招架不了上来劝。
三姐道:“这怕什么,这行的,吃不得喝不得赶紧回去睡觉!”
团长道:“还是个孩子!”
三姐道:“我那么大的时候,谁当我是孩子了?大伙忘记了吗?”
团长不接话了,只赔笑。
童生呆不住,举杯子对三姐碰了下,一杯倾尽。
三姐兴道:“这孩子有出息!再来一杯!”
童生一杯子下肚,肚子里着了火似的!
团长看不过去,制止来了,三姐推开团长,一去一来,气氛不大对。
童生没醉,怕大家醉了吵起来,便主动拉三姐的手,又敬一杯。
三姐乐坏了,说话没了方寸,道:“我觉得弟弟有骨,三姐喜欢。”
全场的人附和道:“不是弟弟,是你的姐姐!”
三姐更乐:“是,白姐姐,小青有礼了——”

细细碎碎的声音,童生感觉脸上养养的。酒喝了两三杯,他不知道自己已经醉倒。
班子的人把他抬进三姐的屋子,本来三姐说自己回楼上去睡,没料,下半夜她下楼来。三姐醉得厉害,回来吐了几回,是躺了一会儿,现在清醒了些,到童生这屋子,人开始变得风骚起来。三姐的手从童生的头开始摸,摸到脸,童生梦中痒得厉害翻了翻身,三姐便又往下摸,揉几下他的胸脯,继续往下……
再向下摸,三姐脸上的笑容没了。
三姐用力去摸。
是疼惊醒了童生。
“三姐!”
三姐低声嘘道:“你为什么没有?”
童生羞。
三姐抽回手,坐在床沿上,翘起兰花指对童生小声唱:“莫不是你是太监——”
童生手捂住被子,泪水狂猛掉落。三姐揭开他不能启齿的痛。
次日。
童生早早起来了在外面等候团长他们一起回去,三姐昨晚也没对他做了什么,唱完那句就上楼去休息了。此时太阳升得老高,没见团长来,三姐倒来话了。三姐站在楼上的窗户前。
“上来一下。”
童生望了三姐,犹豫半晌还是上去了。
见了三姐,童生羞赧低头。
三姐道:“真喜欢唱戏?”
童生点头。
三姐手里的大梳子不停梳理自己的头发,看童生低头的样子,她笑了,走到童生身边,附在他耳旁道:“帮三姐梳梳头。”说完,三姐将梳子放到童生的手中。
童生的手没接,梳子掉在地上。
童生转身跑开。

大家把行头装上车。
童生想上去帮忙,团长见童生动手便前来制止。
团长道:“你站边去吧!”
童生道:“一起干,能快点。”
团长眼神四处瞟了下,回过头对童生道:“三姐都说什么了?”
童生摇头。
团长不相信地:“她没生气?”
童生眨巴眼睛,泪水都快流溢了。
团长叹息一口气,说道:“那我们真的散了吧!”
童生看团长转身忙了去,眼睛多出一丝幽怨,说出一句:“其叔,我想唱戏!”
团长回头,表情沉重,道:“孩子,时代变化着呢!”
童生还是说:“我要唱,我要唱一辈子!”
童生不知道自己如果哪天不唱戏了还能做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这么自由,这么开心!舞台的世界真好,无拘无束,任由自己随戏里人物里喜怒哀乐!
团长走了回来,拍拍他肩膀道:“你愿意也可以,只要你肯……”
童生拉住团长的手:“其叔,我肯什么?我愿意的!”
团长拿开童生的手,说:“三姐没有跟你说每个月来唱五场,外帮联系其他出场吗?”
童生不解。
团长叹息道:“那算了!”
童生看着团长搬行头上车,心里空空荡荡。
这好比戏里唱的:满目世间芳菲虚无,一道辉煌喜尽来忧,人去戏终空了圆台,谁知旦角悬挂吊脚楼。
此时,童生模糊双眼,看到的眼前人影稀疏,倒觉得水漫金山。
童生低声由感而唱出:难难难,难上青天,难于世,心中疾苦,难谁知。

车没开走。
童生返身回到三姐房门外。
三姐在屋里点上一根烟,悠然,悠闲,嘴里哼采茶曲,整个房间的气氛增添几分凄凉。
童生木讷站在门口。
三姐眼帘都不抬。
童生呼唤道:“三姐!”
三姐仍然低唱。
只听三姐唱到:“青山已尽,何必再来,鸟雀先飞,乌鸦怎凤凰?”
童生嘴角微弯,口细张,声音传唱道:“三姐啊——,人说三姐如戏,戏里多为重情人,三姐有头眷顾,三日过半,你欢,他欢,人人欢,皆大欢喜呀。”
三姐终于转过头来,站起,抖了抖身上的烟灰,把手中的烟蒂按在桌子上的烟灰缸里。
三姐道:“唱戏能有什么出息?”
童生泪水一掉,答道:“七仙女明知道私自下凡受罚,仍然与董永生一儿一女。”
三姐哈哈大笑,片刻后,说:“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诚心了!”
童生不懂,急问:“三姐要什么诚心?”
三姐说:“听说你是老春带出来的,他去世的时候没告诉你这碗饭不好吃?小弟啊,我为什么要嫁人,乞讨的日子没有尽头。多浪费人啊!”
童生不知道三姐话里有话,以前唱戏热闹那年月,三姐是春爷请出来的,那时三姐家穷,嗓子好,春爷可惜她那门嗓子,几次去她家求人入班子。这最后,三姐才有机会认识她死去的丈夫,都是春爷暗中撮合。撮合也简单,唱完戏,吃夜宵,她死去的丈夫霸王硬上弓,结果成功取了三姐,可没几年,丈夫死了她没给留下一儿一女,可见三姐现在也凄凉,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童生问三姐:“现在唱戏的少了,年轻的都看电影看电视,老的人听不懂普通话,喜欢看戏,很多戏班子都不唱了,我们一个个散了,可惜!”
三姐又点一根烟。
三姐说:“戏算个屁,你家里都乐意让你唱?你这年纪真该好好读书。”
童生无话。
三姐便又说:“可话说回来,你天生就是戏,痴了!我听说春爷有个孙子,和你差不多大了吧?”
童生见三姐关心起人来,又是春爷的家人,心里觉得舒坦许多,顺口回答说:“是啊,快高考了,他要考大学的!”
三姐点点头,说:“你们邻居吧?我去过你们哪里几回,我去的时候你们都还小吧!我记得那时还抱过少泉,那孩子长得也俊。好多年没见了,不知道长什么样了,要和你一个样,他爷爷死也真瞑目了!”
三姐话里是赞许童生,童生也明白。
童生接话说:“要不,三姐再去认认门,怕再过几年,我们在哪个角落你是找不着了!”
三姐哈哈笑,说:“是啊!该去。去了,我准找你带路!”
童生还是放不下团长刚才的话,他心里也着急,按团长的话说三姐该帮他们,可又为什么不帮?不是童生不明白,是不打算要自己明白而已。
童生问三姐说:“三姐能帮帮我们班子吗?现在没人请唱,大家闹散了。真要散以后聚都聚不起来。你知道班子都那么多年了,散了也可惜,咱们唱那么多年下来,剧目流传也多,放了真的可惜。”
三姐说:“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一个女人!”
童生无话可对!

班子从三姐那回来半个多月了。
昨天,团长把班子的人都聚到一起吃饭,席间大伙都没话。
童生算准了,该是吃散伙饭了。
吃一半间,团长老泪纵横,举酒杯向大伙鞠躬。
团长道:“对不起大伙了!”
那一杯酒,据说是最烈的酒。团长喜欢喝烈酒,为今天这席,他特意去酒厂买的特号酒,浓度极高。有知内情的人都上去劝酒。
团长支开劝酒的人,说道:“该散了,大家往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年头变了,唱戏的比不上街上乞讨的了。再唱,真是唱最后饿死家里人了。京剧,越剧各大派系的剧团都有国家扶持,我们地方戏没戏。散了,散了!”
大伙沉默,班里的几个大爷勾着头喝酒。
就难受程度而言,童生不比老头子们少,他不喝酒,脸无悲伤表情,内心却泪流汹涌。
团长终于又说:“童生,你有什么打算?年纪还这么小。”
童生眼睛直直的,心中茫然一片,团长这些话语更增添他心中浓雾。
童生抑制不住,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
于是,都饮食不下,有拿筷子敲杯敲碗的。
有人唱了起来。
童生再将脸抬起,大伙个个泪流满面。
千言万语难道心情不舍啊!
团长说:“我们来一次别唱吧!”
没人言语。
团长说,别唱——就是大家一次唱散席,唱完了,大伙分分行头,以后分道扬镳。
吃完后,童生在外面走了一圈,回到家没进门,又围着家走了几圈。
童生终于知道父亲为什么反对自己唱戏,可是,失足已晚。
童生却没有半点后悔。
正好这天是周日,少泉从学校回来了,童生实在不想回家,低头就来到少泉家里,见到少泉他就一股脑哭诉。
少泉听着,安慰着,童生权当少泉的话在左耳进右耳出。
少泉说:“要不,我们找找三姐。她肯帮忙你以后就能继续唱了!”
童生说三姐不可能帮忙,因为自己没东西贿赂她。
少泉不明白那夜的事,只想是贿赂要多少钱,便帮算计着说:“你们管唱,到时分给三姐一份,先保班子不散,细水长流嘛!说不定以后我们地方戏也能像京剧一样国家扶持保护呢!”
童生听少泉一说,更是伤心。
到底,全怪自己该有的东西没有,无法挽回这一切。
毋庸置疑的是,童生真的喜欢戏,爱戏,迷戏。
少泉见童生更加伤心,继续安慰道:“散了就散了,你可以改唱京剧,以后参加京剧比赛,照样能唱呀!”
童生不语,脸绷得紧紧的。
少泉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不知所措,开玩笑似的搂过童生给予安慰。
少泉这一安慰正好,童生靠了上去,头埋在他肩膀上,牙齿咬在他衣服上,皮肉上。

团长说的散场大戏开演,时间定在农历九月初九。
初九的前几日,团长放出消息,带有少些“炒作”成分进行宣传,说班子新编一个剧目,具体如何宣传童生不关心。童生仍然是旦角,接到戏本后便一天到晚练习。
这日,少泉从学校回来,气势汹汹跑到童生家。
少泉劈头盖脸骂道:“童生,你怎么能这么作践自己呢?唱戏有你这么个唱法的吗?”
童生几日沉醉在戏里,根本不知道少泉在说什么,只笑不理。
少泉火恼。
少泉说:“你看看外面都怎么传,我们学校的人都知道你们要唱戏了,有人还说想来给你捧场呢!”
童生想多半是少泉开玩笑。
童生说:“少泉,别开玩笑了,没几日了,我再练习练习。”
听少泉劝说几句,童生才将少泉打发走。
少泉离开时警告一句道:“童生,你要是唱了,你非毁了自己!你自己好自为之!”
少泉很少开这样玩笑,偶尔有也是一句严肃的话后便开怀欢笑,这次,他没有。
童生追少泉问:“你担心什么?发生了什么?”
少泉没回答,他那清秀的脸色暗了下来,转头走了。

几日后,九月初九。
戏台高筑,灯光格外明。
梳妆台,镜子里的戏人个个心里惆怅。
台前,观众比以往多许多,童生认为是团长宣传得当。
团长对配乐组的进行检查,检查完来到化妆这边。
团长对大家说:“今晚,大家都好好表现。聚在一起是缘分,散了也是缘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童生听团长这话,自己的喉咙如同卡住鱼刺,疼痛难耐。
团长语毕,有想走的样子,犹豫半下,又来到童生跟前,说道:“童生,三姐今晚来!”
童生对任何人提不起兴致,三姐也好,就算天皇老子来也罢,戏完了,以后真的是空了。
傍晚时分,父亲对童生说:“早知现在这么悲痛,你何必当初?你怨不得我呀!以后你也怨恨不得任何人!”
童生回答父亲说:“是你让我知道什么是戏。有它我恨你,没有它我仍然恨你!”
父子对峙冷到极处,母亲落泪过来劝解道:“儿子,散了以后咱还有好的活。别泄气,不在外面唱咱可以屋里唱!”
童生笑道:“你们真是打了别人一巴掌然后笑问别人:疼吗?”
童生笑对父母。
童生的恨,不是因为父母没看好自己被摔成这样,而是摔下来后,由于身体的缺陷他们放弃的他,妹妹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最好的反衬证明。后来他了解到那个时候如果父亲及时抢救,还是能保留的,即使保留不了,父亲日后的态度应该是亲热的,如同摔下来前的亲热和蔼。可就是,造事弄人,人事突如其来,结果,人茫茫,事也茫茫而去。父亲母亲是父亲母亲,童生是童生。只有很多时候,童生在妹妹身上才看到父母那种温暖,亲热,和蔼,慈祥。
童生的恨,恨父母没能如少泉那么善解人意。过了多少年了,童生仍历历在目,清晰在耳的是少泉因为唱戏的事骂他父亲不懂艺术,骂他霸道!童生常常想,对自己好的只有少泉了。前不久,听说少泉在学校谈恋爱被学校通报批评,少泉的父亲还去学校接受教育去。如今看来,少泉对自己的好也同流水一去,时光不复返。自己的父亲呢?好在哪里?
团长对童生说:“三姐特地来看你唱,你别叫她失望!”
末了,童生回答团长道:“我为自己唱,不叫自己失望就够了!”
团长脸皮抽几下,遮不住羞便扬长离去。
童生知道,团长真的对不住他。少泉说的对,今晚一唱自己真的悔了。团长在外头张贴宣传单,宣传单标明写道:一代“太监”痴迷戏曲,演绎人间凄美女性——表演人物:玉喜。
镜子里,定妆人如花似玉,风华绝代。
童生手指点了点红唇,自问道:这不是玉喜是谁?
童生不知自己是童生还是玉喜。
外面此时开场锣鼓响起,琴声附和。
随后,丫鬟清脆呼唤:“玉喜小姐——”
童生轻轻抹去泪水,对镜子甜美一笑,答到:“来了——”
童生?
玉喜?
他,她——徐步姗姗,娉婷袅娜而出。
场外一片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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