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 笑 》—（入围改编剧本）

微笑
作者：张慧慧

人物：
赵新磊   四十八岁，人民照相馆下岗摄影师，现在景区门口拍照。
杨思琴   四十六岁，新新理发店理发师，原部队文工团舞蹈演员。

一、某医院针灸科，日，内
一个四十多岁女人目木无表情的脸，脸颊的部位上扎着几根银针。画外是个老者平静的声音：“面神经瘫痪在医学上也叫面神经炎。它的发展和病因目前还没有很好的解释。目前治疗方法，只有针灸和针对性的用药。”一个男人画外音：“王主任，那倒底是什么发病原因？”
一个老医生正在低头开处方，抬头看了一眼。
一个中年男人——赵新磊焦急的脸。
中年妇女扎满针的脸，老医生画外音说：“这个，我看你爱人——杨思琴这病，并不是很严重，但是这种病，往往对病人的心理打击更大，也有心理的原因，还有……环境也很重要。”
赵新磊表情复杂的脸，喃喃地说：“环境……”良久，叹了口气。突然他皱眉，用力捂住了腹部。
老医生摘下眼镜看着他，严肃地问：“小赵，你怎么了？”
赵新磊苦笑了一下说：“没什么，王主任，我这是，老胃病了。”说完又捂住了腹部。
老医生：“ (警觉地)你有多久没做体检了？”
赵新磊无奈地笑笑说：“多久？我从人民照相馆下岗十年了，就是没人疼没人管的，谁让你做体检？”
王主任皱眉，说：“你去做个B超吧。”
赵新磊愣住了。
二、某景区门口，外，日
一对青年恋人亲热地头靠头出现在镜头里，裂着嘴笑着，他们站的地方是城市制高点。画外响起赵新磊的声音：“来，看这儿，看这儿，茄——子！”
卡嚓一下，定格。赵新磊从数码傻瓜相机后露出脸来，竖了竖大姆指。画外有卖力的吆喝声：“来呀来呀，瞧一瞧看一看，立顿可取，三分钟成像，又快又好又便宜了！”“电脑合成，数码成像，彩打彩印，包你满意了！”
一景点，有几个摊主拿着大照片正卖力吆喝。
一个角落的照相摊的玻璃柜里，还摆着许多新的和已用过的胶卷。一个摊主用脚踢踢装胶卷的玻璃柜，说：“我说老赵，全国人民都使上数码了，你还整这破玩意？不等着饿死吗？”
赵新磊对着柜台玻璃，皱眉，鼓腮，做着各种表情。画外音，摊主不解地问：
“你这又唱什么戏呢？吹胡子瞪眼的？”
赵新磊说：“老周，你说这人，为什么只有笑起来才好看呢？”
老周说：“你废话，谁一天到晚没事哭丧个脸。”
赵新磊用手拉扯着脸，说：“可是，有人咋就不会笑了呢？”
三、理发店内，日
宁静的小街，一座门面简陋的理发店，门口树着旧灯箱，“新新理发店”。
店内，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被按在了理发椅子上。男孩欲哭，掉头找人，一双手用力把他的头扳了过来，男孩忍无可忍地哇哇大哭起来。
镜子中的理发师是杨思琴，疲倦而没有任何表情。
她边上三四个老年理发师，全都面无表情地在给几个老年人理发。几个老年顾客也是面无表情。画外是孩子的哭闹声。
镜头摇向理发店的橱窗，对面，是婚纱照相馆。
四、小店，内，日，
一座小店店面，还挂着“某某图片社”的旧灯箱。
店里摆着一台印影机，不大的店面，有些图片挂墙上。画外一个老者说：“儿子不让干了，非要我去上海带孙子，去就去吧，反正，这生意也挣不了几个钱。”
赵新磊从里面一间探出头来兴奋地说：“哟，刘师父，这还有暗房呢，真不错。”
老头凑过来说：“谁还用暗房？那是我摆杂物的。”
赵新磊笑着问：“你真不干了？你可是我们象山摄影界的标杆人物，你这旗帜可不能倒啊。”
老头拍着他说：“这不指望你接班吗？怎么样？连房子带机器，就这数。”
赵新磊说：“成，我考虑考虑。”
五、某旧居民楼二居，内，夜
杨思琴满头大汗地从冒着热气的脸盆里猛地抬起头，喘着气。赵新磊在一边给她用毛巾扇着，鼓励说：“夫人，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五分钟。”
杨思琴用力扯过他手里的毛巾擦了擦脸，扭头走开。
赵新磊看着那盆水说：“哎，那可是我跑了几十里路给你去找来的中药密方啊，民间密方，保证管用。”
墙上，一张黑白旧照片，一个年轻的女孩芭蕾舞剧《红色娘子》的剧照，往下桌子上一缸鱼，边上，杨思琴和赵新磊及一个年轻阳光的男孩在某某大学校门前的合影。杨思琴的画外音：“赵新磊，你是不是觉得你老婆现在丑煞了，老见不得人啊？”赵新磊画外音：“哪能呢？我老婆，想当年，那可是象山一枝花，人见人爱，车见车裁，哎哟——”
杨思琴从阳台上抓起身边的东西扔向镜头。
东西掉地上，是双旧的芭蕾鞋。画外，赵新磊说：“夫人，跟你商量个事呀。”
杨思琴倒着速溶咖啡说：“别提你的什么图片社，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就那么不开窍啊！”
赵新磊追到阳台上说：“不是的，夫人，我是想……”
杨思琴趴在阳台上回头冷冷地说：“你想，你想了那么多年了有用吗？”
赵新磊欲言又止，讪讪地摆弄着手里的相机。
阳台外，远处，是码头。
六、小街，日，外
宁静的小街，新新理发店，杨思琴趴在窗口往远处看着看。她身后几个老理
发师在忙碌，偶尔有一声重重的咳嗽声。
七、海滩，日，外
一条街道临海，伸向远处的海湾。画外传来《大花轿》的歌声：“我嘴里头哼着啷个里个啷，心里头美得是啷个里个啷……”
八、小饭店，内，夜。
临海，一座简陋的小饭店内，一台破电视机上插着一只麦克风，赵新磊正起劲对着麦唱着，身边是景区门前那几个摊主。
九、医院走廊，内，夜
王主任神色严峻地把一份报告交给杨思琴。画外，是王主任无奈的声音：“小赵的病，发现得太晚了，他又死活不愿意马上住院……”
十、小饭店，内，
小饭店内桌上有几个空白酒瓶。
赵新磊边唱边舞动着，众人开始鼓掌，气氛很热烈。
赵新磊唱得声嘶力竭，脖子上青筋暴起。
十一、医院走廊，内，夜
杨思琴拿着报告，缓缓抬头，脸上露出无比坚定的表情。
十二、景区门口，日，外
一对恋人头抵头，对着镜头开心地笑着，画外音，赵新磊大声说：“好嘞！我喊一二三！”恋人们齐声说：“茄子！”
赵新磊从旧相机后面抬头说：“好嘞好嘞！谢谢二位！”画外有隐隐的雷声。
赵新磊抬头看天，低头收拾地上的器械。几双脚慢慢围了过来。
赵新磊一抬头，直起腰来陪着笑说：“哟，哥几个这是怎么了？”
老周一把扯下赵新磊摊位上的广告牌，扬着广告牌厉声说：“怎么了？我们还想问你怎么了？！你就这样做生意啊？!你这是砸谁的场子？！”
广告牌被几双脚踩过来踩过去，赵新磊的画外音：“哎哟，干什么？！哥几个有话好好说！哎哟！”画外音歌曲《大花轿》正唱到高潮部分，突然，赵新磊的吼声盖过了歌曲，众人的脚四下跑开。
赵新磊大吼着挥舞着三角架原地打转，他声嘶力竭地喊叫着，转了十几个圈，最后一脚滑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画外音：雷声大作。
大雨倾盆。
赵新磊在雨水中坐着，突然他抬起头来。
杨思琴打着雨伞站在他身边。
从制高点瞰看，俩人渺小的身影。画外，杨思琴哽咽着说：“老赵，住院吧。”赵新磊说：“有什么用呢？”杨思琴说：“你，就当是为了我和儿子吧。”
十三、小店，内，日
赵新磊站在店门前，抬头。他的画外音：“好吧，夫人，我答应你去医院，可是，我还有一件事没做完。”
赵新磊推开破旧的门，站在小店里，小店里没东西了，地上一片狼籍。
赵新磊返身走到门外，拎了一大桶石灰进来。
他戴上报纸做的帽子，一边刷白墙，一边大声哼着《大花轿》的歌。
十四、医院病房，内，日
思琴小心地剪着赵新磊后脑勺的头发。剪完，用扫子扫了扫碎发，小心吹了两口，拿下围着的毛巾，掸了掸。
赵新磊头顶的头发已掉光了，还画着做化疗用的黑圆圈。画外一个老人颤颤微微地说：“你媳妇好手艺啊，看把你收拾得，哪象个有病的人啊。”
赵新磊说：“那是，我媳妇，想当年跳舞时，是象山一技花，后来受伤不能跳了分配到理发店，又是象山一把刀。可惜呀，便宜了我这堆牛粪……”
思琴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脑袋。
赵新磊扭过头来呵呵一乐，他的脸已很憔悴。
窗外，金黄色的树叶纷纷落下。画外，老人说：“这人啊，还不如一棵树呢，这树一到春天，有辰光还悄悄地抽几根嫩芽呢。”
赵新磊说：“是呀，就是这么回事。”
医院外，阳光灿烂的秋景。
一只海鸟徘徊在海面上，宁静的港口。
十五、思琴家，内，日
也是窗外，长长的海岸线。画外音：思琴在咳嗽。
镜头拉回来，室内，赵新磊的照片挂着黑纱，桌子上的金鱼缸空了。
卧室，乱七八糟的，床头放在全家福，画外是大力的敲门声。
十六、楼道
思琴无精打采地开门。
门外，是几个摊主，老周笑着说：“嫂子，我们终于完工了。”
思琴不解地问：“完工？什么……完工？完……什么工？”
摊主们相视而笑。
十七、街道，外，日
思琴抬头难于置信地看着。
图片小店改成了理发室，红白的旋转灯箱，落地窗前，一株小树。
思琴推开白色的木门。（主题音乐渐起）
室内，一把白色的理发椅，窗明几净。
（闪回）赵新磊满头大汗地扛着理发椅进门，艰难地放下。突然几只手扶住了椅子，帮他放下。
赵新磊惊讶地抬头。
三个摊主脸色凝重地看着他。老周无言打了他一拳。
赵新磊轻轻地回了他一拳。
思琴抬头看墙上。
墙上都是黑白的人物照片。
（闪回）赵新磊正举着旧相机拍照片，放下相机对着镜头直伸大姆指。
情侣对着镜头说：“茄子——”
摊主们对着镜头说：“茄子——”
老人、小孩子对着镜头说：“茄子——”
欧美老外对着镜头用滑稽的口吻说：“茄子——”
日本人对着镜头用生硬的话说：“茄子——”
思琴推开原来暗室的门。
（闪回）赵新磊从湿影水中捞起一张张照片夹在铁丝上。
照片上的人都在微笑。
思琴站在暗室里抬头，暗室开了天窗，里面摆着小躺椅，还有一套旧的咖啡壶。
（闪回）赵新磊和摊主们在旧货市场里翻动着，老周翻出旧咖啡壶，兴奋地大叫。
另一个翻出了旧躺椅，大家围着轮流上去躺一下。
思琴走出店来，抬头看那树。
（闪回）夜，赵新磊紧张地蹲在一围墙角落，突然，围墙上扔下一株树，又跳出两三个人来。
几个人拖着树跳上一辆三轮车就跑，画外传来狗叫声。
老周飞快地蹬车，另一摊主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株植物来，一边抖着衣服。
赵新磊接过来，是一株月季。他对着对面的人伸出大姆指。
众人帮着掏花的摊主抖衣服。
窗台，一盆月季花盛开。叠化，窗台上多了思琴家里的金鱼缸，鱼儿们欢快地游动着。画外，一个年轻女人说：“跟阿姨说再见。”
理发店外，思琴送一对母子出来，对他们摆着手。
男孩回头微笑招手，正是先前理发哭的那个。
窗外，樱花纷纷落下。
思琴昂起头，樱花落在她脸上。她闭上眼睛。
年轻帅气的赵新磊站在树下，伸出手来，轻抚了一下她的脸。
杨思琴惊喜地睁开眼睛。
赵新磊对着她微笑，走开，走进街上的人群，又无限留恋地回头张望了一下，终于回头走向远处，消失在人群里。
杨思琴潸然泪下的脸，巨烈地抽畜着，终于绽出一丝艰难的微笑，然后含着眼泪绽放出彻底的笑容。
十八、景点门口，外，日
照相摊位依旧忙碌。摊主们卖力地拉着客人。
赵新磊的玻璃柜空了，破损不堪，被丢弃在一个角落里，柜子上还拴着那块
广告牌子，上面写着：“免费照相，征集笑脸”，在风里晃动着。画外音，赵新磊轻声问：“夫人，这辈子，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杨思琴说：“哦，有一间面朝大海的理发店，门前一棵樱花树……”
城市依旧繁忙。
推出字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