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是我最倒霉的一年。在我苦心经营近十年的公司遭遇金融危机而倒闭时,妻子突然不辞而别。我背了一身债务,失去了一个家庭,拖着刚上幼儿园的儿子艰难地过日子。 家就在咫尺,但不想回去。因为那里有我的继父。 在我十岁时,继父就走进了我们的家,闯进了我的生活。然而不苟言笑、成天板着脸的继父一踏进我家的门,我就不大欢迎他,总和他判逆起来。母亲对我说:“你爸为了这个家,成天在外面奔波劳累,没法子高兴,你原谅他吧。”可我总是一见他就心烦,决心和他对着干。继父叫我好好读书,我偏不读,高中没毕业就出门打工。继父反对我和妻子结婚,我偏结了。最后一次见到继父时,我和他为一件家庭琐事大吵了一顿,我指着他的鼻子叫他滚,否则我永远不回家,气得年迈的继父几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我花了150元钱租了间楼梯下堆杂物的小屋,搁一张单人床就算一个家。小屋子阴暗潮湿,虫子肆虐,每天咬得儿子红斑点点,疼痒难忍。最难熬的是那个冬天,异常寒冷,我每天打零工回来,只有搂着儿子蜷缩在床上。每天吃的不是馒头就是油条,间或吃一盒方便面就是打牙祭,吃得儿子脸色苍白,面容消瘦,成天哭哭啼啼。 一天,母亲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的下落,跑来看我。一见我和儿子都晚上九点了还在啃冷馒头,母亲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搂着我和儿子说:“走,回家吃饭。” 儿子高兴得跳起来,我却迟疑不决。母亲看出我的心思,说:“放心,不会碰上你爸,他这个时候还在广场上打太极呢。” 母亲为我们重新炒了菜,儿子就着青椒肉丝、番茄鸡蛋汤吃了三碗饭。母亲看着我和儿子“呼哧呼哧”吃饭的样子,哽咽着说:“以后每天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就回家来吃饭。” 从那以后,我每天晚上八点钟下班后,就带着儿子回老家去吃饭。母亲都特意为我们做了许多好吃的。可时间长了,我也有些担心,每次回家去就左左右右查看一番。母亲笑着说:“安心吃吧,你爸天天吃了晚饭就出去锻炼了,不到十点钟不回来。” 有一天,天下着雨。我想继父下雨天可能不会出门,就没有回老家去吃饭。谁知刚过九点半,母亲就打着雨伞提着保温桶来了,一边打开热气腾腾的饭菜一边责怪我:“说好了天天回家来,干嘛啦?” 我说了我的顾虑,母亲边给我们盛饭,边笑着说:“没事没事,你爸那死鬼锻炼身体上瘾了,天晴落雨都要往外跑。” 吃完饭,外面还下着雨,我送母亲回去。刚走到家门口,就碰上湿淋淋的继父回来。继父看了看我和母亲,对我温和地说:“回家住吧,吃饭也方便,别让我像夜游神一样天天在外面东游西逛。” 我怔怔地望着头发花白的继父,眼眶顿时湿润了。 (作者:夏兴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