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为家

《何处为家》这是一部好片子，但算不上经典。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不是标准。我对经典的理解为，有一些无法解读的抒情在里面。片子里处处充满匠心的细节，从镜头的移动到事件的设置。导致片子看下来感到有些吃力，一个象征还没解读，另一个隐喻又生成了。就像一个人只顾奔向目的地，却忘记停下来感叹一下“轻舟已过万重山”。原因有两个，一是导演Caroline Link想放进去的东西太多了，二战创伤，犹太民族，暴力史，婚姻与家庭，文明源头，烩在一起像盘扎实的土豆烧牛肉，多了厚重少了韵味。二是我太想得到那口来自电影真气了，好让无处不在的生活往开一面回归大海。看起来这的确有点强迫症的影子，但我看片从来都是这个习惯，改不了了。
    女导演的片子大多以女性视角为主观镜头，所以Caroline Link也选择洁蒂的境遇来作为影片的脉络。表面上看洁蒂一家逃往非洲是为了躲避希特勒灭绝犹太人，讲述的是百说不厌的犹太人心酸泪。中间过程中大量描写一家人在非洲经历，隐约察觉到所谓暴力所谓灾难所谓欲望都和现代文明有千死万缕的关系。结尾处洁蒂一家人又重返德国，使整个片子看起来像一场带着忧伤的手对古老文明的挥手告别。
    洁蒂从开始到最后对非洲文明的审视都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不同的只是观察的距离不同。没到非洲前是抱着旅游的心态，初到非洲更多的是反感，比如对仆人欧瓦的的态度。在接受现实后，她的生活依然保持着现代社会的习惯。在非洲大口喝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洁蒂却把一桶水倾盆而下作为洗澡的收尾。每天都要化妆，虽然并不知道是画给谁看。穿着晚礼服参加土著祭典。潜移默化的生活习性在此刻看起来如此格格不如滑稽可笑，旗袍里面的虱子都爬到旗袍外面了却还不肯脱去衣裳。
    在影片快要结束时，有一处很具有象征意义的段落，女儿瑞吉娜跑进欧瓦的家，洁蒂追至门外，迟疑一会，轻轻敲门“请问有人吗?”,看到女儿安然无恙，放心的站在门外等候。已经在非洲生活了六，七年的她仍然遵循着现代礼仪，站在了非洲文明的门外。于是，最后的选择不会让人感到意外。在失望之地重建希望是光明的一面，而另一面是她带着现代文明产生的种种困境继续迷茫下去。
    世界起源于非洲。如果当初那些人猿没有直立行走，那么今天的我们还会在树上拍着自己的胸脯吃着别人背上的盐。片中的非洲人好奇，勇敢，能正视自己的欲望，对自然有着敬畏之心，且相信自己有改变自然的力量。这和战争，道德，物质无关。洁蒂有了一些转变。起初总希望于有正义之人来打败希特勒拯救犹太人，要求霍金常来做客不希望欧瓦离开到后来自己上战场击退蝗虫雨，完成了由祈求到自救的过程。
    现代文明的一大特征就是控制人的欲望，其中的前线阵地就是婚姻和家庭。片中的洁蒂除开丈夫华特之外，和两个男人有过性关系。第一个是和一个英军士兵，他给予洁蒂很大帮助并给华特找了份工作使之脱离监狱。当他表示想亲近意思时，洁蒂对此并没有表现出反感，脸上带有一点懵懂的味道，仿佛欲望的悄然觉醒。光线柔和，布景干净，没有性交易一贯的丑陋嘴脸。只是导演从女儿的视角出发，看到的是窗帘遮掩后的两人。归来的丈夫命令她脱去上衣，质问她有没有在酒店（监狱）想她，表现欲望初觉醒时与道德冲突的尴尬。和丈夫好友霍金的性爱场面没有正面描写，但洒脱随性的霍金坐在床头看她苏醒的画面却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霍金的角色有些像《燃情岁月》里的布拉德皮特，有着旷野气息的味道。这样的男人对洁蒂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两人在开阔之地交往，洁蒂欲望以一种正面的姿态绽放。
    欧瓦曾轻描淡写地对她说，他有三个老婆，他和她们都很快乐。这和因丈夫离去而陷入寂寞之中的洁蒂构成了鲜明的对比。导演也顺带提了一下雄性社会从古至今都有，表达了对男人的厌恶。影片中的男人都很单薄，丈夫华特最先抵达非洲，但一直把这里当作避难所，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命令洁蒂像非洲妇女那样脱去上衣，却凶狠的问她在酒店有没有想她，男人的卑贱在于总希望女人在自己控制范围内觉醒。霍金虽然率性潇洒，但藏不住的是独来独往下的自私。至于英军士兵和农场主就不必说了，快构成男人七宗罪了。洁蒂的选择一直受制于丈夫华特，而这种父权主义也体现在古老的非洲，上年纪的男人决定祭典事宜，一个男人会因帮女人提水而被取笑。
    比起洁蒂，女儿瑞吉娜才是真正融入了非洲文化。导演故意淡化了他们作为犹太人的背景，没有讨论该不该往那个叫耶稣的木工钉在十字架的问题。由于来到非洲时年纪尚小，瑞吉娜很快越过母亲的告诫，开始享受并探索着非洲。她组织黑人小孩排演话剧，通过艺术来彼此沟通。成熟后仍可和黑孩子席地而卧，袒露胸部。当看到他们爬上那棵生机勃勃的树时，我仿佛看到了亚当和夏娃爬上了那棵没有苹果的苹果树。
    导演对于非洲的暴力混乱一面没有展示出来，使得观者还以为那时非洲真的是世外桃源。对现代文明的鄙夷却很明显，里面唯一一个狡诈的非洲人是那个穿着西装的老头子。发现导演是女人后，忽然想到上次看女人拍男人是什么时候呢？虽说离经典还有些距离，但两个段落依旧另我陶醉。一处是大战蝗虫雨，现代人和土著人在玉米地里挥舞着工具抗击大自然，在慢镜和音乐的佐料下像一场蓄谋已久的狂欢。这一处好比是洒在牛肉烧土豆上的葱花。
    另一处在结尾，回国列车上的洁蒂对卖香蕉的非洲妇女说我比猴子还穷，妇女给了她一根香蕉。猴子，香蕉，给予，离去，凝望。这些才是说不破的抒情。影片最后，也是画面定格的地方。那个身着华丽衣服的妇女在茫茫的非洲草原像神一样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