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考克多(Jean Cocteau,1889-1963)谈电影,谈自己,滔滔不绝。电影导演反身拍自己当导演的自传式真/假经
历,像费里尼、伍迪艾伦或莫雷帝(Nanni Moretti)等,往往以隐喻的手法,溶入奇想而结/解导演迷思,考克多更
是如此。然而与众不同的是他以「诗人」界定自身:他谈电影书写,就是谈诗,就是谈自己。他承袭的是浪
漫主义的传统,认为诗在艺术形式中具有绝对至上的价值。他的电影与文学的关系是多样互文的:在他亲自导演
的片子中,有的改写古神话题材(《奥菲》Orph?e,《奥菲遗言》 Le Testament d'Orph?e),或取材自童话故事(《美人
与野兽》La Belle et la B?te),或者将自己的剧本搬上银幕(《双头鹰》L'aigle a deux t?te,《可怕的父母》Les Parents
terribles),也多次与其他导演合作改编自己的作品(《可怕的孩子》Les Enfants terribles,《骗子托玛》 Thomas
l'Imposteur)或他人的剧作、传奇和小说(《辉布拉斯》 Ruy Blas,《恒返》L'Eternel retour,《布龙森林贵妇》Les
Dames du bois de Boulogne)等。在他第一部长片《诗人之血》(Le Sang d'un po?te)中,透过电影音像语言,藉著剧
中的画家,来谈诗人创作的心路历程。而这个诗人是他,是一切诗人,是艺术家的神话型。从他与安德瑞.
费纽(Andr? Fraigneau)的访谈中又可见诗人的经历不也正是导演考克多的经历:有内心里暗夜的挣扎,对工具的摸索
领悟,还有对整个电影机制的批判。观察他在访谈中如何从力斥外在现实环境,转向浪漫诗人的孤独自白,再
转到拍片技术的明确解说,十分有趣,可以看出他的众多面向。而他在自述中不断赋予自身殉难英雄诗人的型
像:如同《诗人之血》中的雪中雕像,注定饱受戏谑攻击。
他的一生与文化艺术深深结缘,不过他的背景并没有「高贵」到令他必有承袭传统艺术的使命感,但也未造
成强烈反叛传统的迫切感。所以在他拂过前卫边缘的表现中是带著古典、甚或巴洛克精神的。他对电影的观感爱恨
交加:如一般出身法国中上阶级家庭者,他轻蔑电影之为大众化的娱乐,同时又在电影中区分一种菁英式的表
现。由於个人际遇,他曾以具体的方式努力寻求另类电影的生存空间(他曾任影迷社团的总会长),指责一般媒
体影评的短视。由於他与商业化电影机制保持距离,从一开头他就不以电影塑造写实幻象的叙述模式为依,反
而回归早期梅里耶(Melies)或喜剧黄金时代卓别林、基顿(Buster Keaton)、兰登(Harry Langdon)等人的方向,随心自
由地发挥电影材质潜力,很早就提出了电影「作者」的观念。在他的访谈及影片中亦可见出「作者之死」,但
那无宁是他一生探讨的火凤凰神话:死亡的考验是为了再生。